只见两名大汉掏出随身短刀,摆开了架势,虎视眈眈盯着虞安。虞安则若无其事的站着,左手搭在弓身上,眼睛对两人轮流打量。
红衫大汉冷笑道:“既是当兵打倭寇的,料是对付我两个也不在话下,你说对不对,老哥?”
黑衫大汉也笑道:“这话不妥,我倒觉得这小哥我一人拿下足以。”
说罢两人忽的发一声喝,举着短刀跨步冲上前来。虞安眼看他们冲来,心中依旧生出一丝慌乱,可戚继光上午的话回响在心中,让他又定下心来,寻找破敌之法。
两个大汉和他之间的距离约有十五步,而两人料也不是练家子,靠的是普通的奔跑缩短距离,这给了虞安一些时间。但又有些麻烦的是此刻身旁正围观了一群百姓,若是贸然射箭,没准会误伤到人。他花了一瞬计算了箭矢路线,随后默默地运转影归航箭术,迅速抬起了战弓,右手抓起两支箭矢一瞬射出。只听嗖的一声,两只箭几乎同时擦过两大汉的耳边,越过几名围观百姓,击中身后的房子墙上。
人群一阵惊呼,随即鼓掌声四起。只听有人说道:“这人不是那日戚将军说的本地小英雄吗?”“是啊,正是他,那日我看的真真切切。”“这两位兄弟,你们就别自找晦气了,这小英雄倭寇都杀得,宰了你们两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大汉刚被箭矢擦身而过,皆有感觉。此刻只觉心跳极快,忍不住要大口喘气,刚才似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还能站在原地,当真是大命。
虞安仍举弓搭箭,瞄准二人,问道:“还要较量么?”
二人面上阵红阵白,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各自退了几步,抱拳说道:“阁下好功夫,我两认怂。”说完,便拨开人群离去了。
百姓见两人败退,热闹也就看完了,便各自有说有笑的散开了。虞安默默走到墙角,拾起两支箭矢,放回箭袋,随后转身走进兵器铺里。
叶韬拱手道:“虞小弟的箭术还是那般厉害,如何?老夫的这把弓还趁手吗?”
虞安闻言笑道:“趁手的很!几乎和我融为一体,用着极其顺手。”
“那便好,老夫心就定下来。那今日虞小弟来有何事?”
虞安便把即将出征温州的事说了,叶韬听完叹道:“如此一来,下次我两见面应是许久之后。也好,那就烦请虞小弟战胜之后,有空余便和戚将军一起见见老夫,老夫请你们喝酒!”
虞安笑应了,便向叶韬作揖道别,转身往集合地走去。走在路上,他回想起方才的一番较量,虽轻而易举,却也让他多了一些经验。想到上午和戚将军较量时那番慌乱,刚才对阵两大汉也有一些,但此番应是自己信心十足,知道自己定然不会落败,是以慌乱被迅速克服,没让自己手忙脚乱。
很快虞安便到达了集合地,却见众新兵已经回来了不少,此刻也正陆续有人归队。此刻天时尚早,他一时无事,便寻了个树干躺着打盹。
睡了一阵,忽的被人一脚踹醒,一看是王副将,只听他道:“还睡什么,起来喝酒了!”
虞安方才入眠挺深,此刻被扰了清梦,只得起身揉了揉眼睛。眼睛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只见天色已暗,唯有前方有点点篝火照明,众人分做数群围坐篝火旁,一群均配有一只酒坛,此刻正各自拿碗舀酒来喝。
虞安站了起来,挠了挠脑袋,对王副将说道:“我不会喝酒啊。”
“胡说,上次不是喝的很欢快吗?”
被提及之前糗事,虞安脸上一阵发红,好在被篝火红光照映,看不出来。他好奇问王副将道:“王副将,既然明日便要出发,今日为什么要这般畅饮?”
王副将抬碗喝了一口,擦干嘴角酒水,笑道:“这是戚将军的习惯,但凡有新兵入伍,临出征前定要大喝特喝一顿。一为欢迎新兵入伍,二为交流彼此敢情,三为替百姓饯行。”
虞安听罢沉默一阵,忽的站起身来,取了只酒碗舀了些酒大口灌下。辛辣的酒水流经喉咙,让他头脑反而清醒一些,他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从避世隐居的家庭到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再到如今身边有这些手足战友,他只觉世事无情无常,总在不经意间改变人的生活。
两碗酒下肚,已满是醉意,虞安抬头望着天,脑海里都是曾经的一点一滴。周围的人还在喝酒欢闹,诉说着自己的经历过往,他看着这些以后将要并肩作战的战友,只觉过去和未来之间已经隔上了一座城墙,而这座城墙,可能这辈子都打不破了。
片刻后,脑中一阵醉意上涌,天旋地转之间,虞安爬到一个树下,调整好身姿,带着对父母的思念,以及对未来的期待,沉沉睡去。
凌晨的月亮尚未西沉,东方的太阳却已露出一线光亮,营地里一片寂静,光线扫过之处,一众将士沉睡正酣,鼾声四起,只有几人仍在站岗护卫。天空已有早起的鸟儿外出觅食,微风也吹着枝头沙沙作响,山间时不时传来阵阵兽鸣似是唱着早歌,这一番景象和谐平凡,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正在酣睡的人们,数日之后将会面对战争的腥风血雨。
转眼间太阳露出了大半,站岗士兵估计时辰临近,便转身去喊醒戚继光。戚继光料是昨夜酒也喝了不少,此刻醒来,甚觉头痛。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快到辰时了吗?”
“禀将军,从日头看,卯时应是已经过半。”
戚继光撑着自己爬坐起来,叹道:“娘的,昨夜的酒太烈,连戚某都招架不住了。”
那卫兵笑道:“但是大家喝的开心,今日早上虽有些头晕,至少心情畅快。”
戚继光点点头,站起身来,抬脚踹醒打着巨鼾的王副将。鼾声忽止,王副将募的惊醒,张眼看到踹自己的正是戚继光,变问道:“戚将军,准备出发了吗?”
“不错,你且喊醒大家,目前尚有半个时辰准备,辰时一到,立即出发。”
王副将应了,将众人喊醒,醒来的众人尽皆有些懵,想必都是宿醉未消,随后由江雍带领,众人一起去到小溪那边清洗脸庞。虞安的酒量浅,昨日虽只喝两碗,但因为是烈酒,所以亦是非同小可。此刻他因宿醉头痛欲裂,又被王副将打醒,起床气正无处可发,只能寻了块大石头,狠狠扔进溪流,溅起的清凉水花洒了他一身。他伸手抹去脸上的溪水,又觉得口中异常干渴,便把头埋进水里喝了几大口,这才将心神从杜康处拽回,彻底清醒。
众人如此折腾一阵,已经临近辰时,此刻大家已经在戚继光面前站好队伍,等待下令。
戚继光看有些人脸色尚且发白,便笑道:“怎么,看来很多人昨日喝的太欢了吧,此刻还像个没睡醒的猫似的。”众人哄笑一堂。
戚继光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今日,戚某即将带领大家出征讨伐倭寇,此去途中必然危险重重,必有性命之危。此刻戚某再给大家个机会,若有所牵挂的,还请快些回家,戚某绝不计较。”
众人大喊道:“荡平倭寇再回家!”
戚继光听的动容,叹道:“都是好汉,都是勇士。戚某得你们如此,胜过千军万马。”他募的站的挺直,继续说道:“此去第一要去乐清县,肃清周遭倭寇;第二,当地百姓受倭寇荼毒,很多家破人亡,我们须得帮助他们重建家园;第三,便是揪出当地腐败的官员,就地正法。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戚某还有最后一事,那便是我们部队的番名。戚某之前一直善于带领弟兄游击,人数不多且极杂乱,是以从未使用过番名,可如今我军队尚需不断扩大,才足以与江浙沿海倭寇势均力敌。俗话说砖怕坏胚子,人怕坏名声,倭寇的臭名已传遍神州大地,那戚某军队须有一个名号,对立倭寇,做让他们谈名色变的大军。”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在场众人大多农民出身,剩余也不过做过伙计,工匠一类的杂工,万万揪不出一个取名高手的。一时间,只听有人说:“叫灭倭军如何?”旁人应道:“怎么你要打到倭国去吗?我看不如叫屠寇军。”有人说道:“你这屠寇军更是难听,你当是杀猪吗?”只听你一言我一语,大半人参与进来,胡诌出一堆千奇百怪的名来。
戚继光摇头笑道:“若拿不定主意,且先不管了,抓紧时间出发,路上在想。”
“戚将军,郎中有话说。”江雍忽的对戚继光说道。
“哦?请讲。”
“咱当兵的取名不用讲究太多,只消自己平定四方,哪怕你叫娃娃军,都会让倭寇听到双腿发抖。”众人一听有理,纷纷点头,“郎中我跟了将军多年,深知将军脾性。你戚继光平易近人,性子豪爽,战场是将军,私下是兄弟,受将军影响,大家自也是性情中人,是以才会凝聚大家心甘情愿跟随你征战。郎中认为,这支军队,将军你是灵魂,来日不论名声远扬,还是臭名昭著,首当其冲者均是将军您的名号。所以郎中想以将军姓氏做为军队番名,叫’戚家军‘如何?”
“戚家军……”戚继光沉吟一阵道:“是否张扬了些?”
江雍笑道:“戚家军,军中将士皆将军兄弟,乃是一家人,一家人齐心打仗为何不张扬一些?”
众人也纷纷说道:“对呀,就叫戚家军!”
戚继光看众人尽皆同意,便朗声说道:“那好,戚某今日便不扭捏了,以后,我军就叫戚家军!凡入戚某队伍着,皆是兄弟亲人,这点戚某决计不忘!”随即戚继光抬头看了看天时,道:“此刻已到辰时,时辰已到,戚家军全军听令:向乐清县进军!”
“是!”众人一声震天吼,各自拿起行装,沿着官道向乐清方向行军。很多人一步三回头,眼神里有些不舍,又被决意填满,似是向家人告别离去。
此去乐清约有五百余里,须有六七日行程。期间戚家军一路东行,花费三天半余到达仙居县城,用半天进行了物资补充和休整,随即一路南下前往乐清县。
几日时间来,众将士逢到夜晚休整时,皆会操练。经过一番训练,新兵的武艺和阵型基本已趋稳定,料是遇到寻常倭寇已然不在话下。这些新兵大多因是农户,大多拥有极好的臂力,是以能极其效率运用长枪,木枝等武器。
这两日来,他们所行道路两旁满是毛竹,王副将突发奇想,提出将木枝队伍的武器进行改良,改用毛竹,一来毛竹既直且长,攻击距离教木枝一比远了不少;二来毛竹不许削制,只需要挑选合适大小竹树伐断,便可作为武器,尖端竹枝抽打起来极为疼痛,是以予以保留。半日下来,戚家军便伐了数十根竹树,全部截做一丈多长,挑选臂力极好的几人使用。竹子被当做武器挥舞,闷声呼呼作响,一下扫进林中草丛,顿时一片狼藉。
“王副将好见识,这竹子来日必成破敌利器!我来给它取个名字,便叫’狼筅‘吧!狼代表凶狠,筅自然就是扫帚之意,我戚家军便用这把大扫帚,将倭寇尽数扫回家去!”
有了先头几日的操练,几名大力士兵使用这狼筅起来,已有几分顺手,是以戚继光根据这把狼筅,又设计了一套阵型。这阵型由八人一阵,阵眼主力便是用这狼筅,配备三名长枪手,三名刀手,还有一名负责远程的铳手或弓箭手。铳手所用鸟铳乃是之前于金华县所收获,只有五把,使用复杂是以全配给了老兵,新兵则使用长弓应对。此阵既可远攻,也可近守,尤其一杆狼筅在这阵中,任谁也不敢强行当其锋芒。
到了第五日下午,乐清已距离不足百里,明日必然到达。正当大军沿着山路行进时,却赫然发现,前方路中垒起一堆巨石,将路封的死死的,如此一来马车必然无法通过。
戚继光跃下马,站在石堆之前,眉头紧锁,叹道:“这堆必然不是用来防倭寇,想来只可能是倭寇用来防援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