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丰收。
不可思议的是,天上竟然开始断断续续的落下些细雪。
雪砸在木棺里的殷红色的薄纱杉裙上,金线勾勒的宝相花纹,静静躺在丝制的大袖衫间。白色覆上棺中少女用胭脂点红的唇上,少女闭着眼,没一点生息。
棺无盖,由四个青年壮汉抬着,前头走的是一位举烛人。
泼墨的天空,弯月泛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弱的光,全靠举烛人手中的这只白蜡。风吹来,打头的那位不禁打了个哆嗦。只见白蜡上燃着的火苗,蹿了一下,忽的就没了亮光。
蜡烛灭了——举烛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身体像是被灌进冰块,止不住的发颤。他咬着牙,说话的声音像蚊蝇一般。
“怎么偏偏这个时辰下棺,我干这行十三年,头一次遇见这种事。”
“拿了钱办事,管它什么时辰。”抬棺的壮汉被举烛人的话吓了一跳,硬着头皮说出违心的话。
“不言不言,快走吧。”举烛人迈开步子,加快了速度。
目的地是在西郊,一处荒地。
几乎不可见的月光浇在黑泥土地上,偶尔吹来风一阵,竹叶乱响。一阵鸟雀的尖锐叫声,让抬棺的四人手一抖。
咚——
木棺重重落在地上。
此时躺在棺中的唐月明,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富贵了一辈子,居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棺木是粗制滥造的,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她手腕的金镯。
唐月明是谁?前鸿胪寺少卿唐榭的独女,皇帝亲证的才女。承了唐榭的诗文血统,又融合了唐齐氏的温婉。知书达礼的气质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可惜这么一位名动长安的娇娇女,在被纳给王太师做妾的第三日,就饮下毒酒,了却自己短短十六年的一生。
照理说,这新妇之丧理应有夫家与母家共同举办丧葬之仪。可王家屡次派人上唐宅商讨此事,唐榭都是把门一关,将王家人拒之门外。
于是就这么僵了十五天,直到王太师发话,唐月明这才能入棺安息。
“怎么办,棺落了。”那壮汉声音颤抖着,看向举烛人。
“不祥,不祥啊!”举烛人将手中的白蜡一抛,猛地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葬了罢,我们走不到西郊了。”
那几位抬棺的青年迅速将土刨开,在把棺一落,用周身的泥土填满所有的空缺。唐月明白皙的面庞上,逐渐被土覆盖,越垒越厚,直到五官全被覆没,举烛人才喊了声停。
“成了!成了!”举烛人声若老者,极度沙哑。然后起身抛下怀中的白色纸钱,插下一只白幡,才又说了句礼成。
最后他们是绕小道回的王家,王太师特地叮嘱了不可从正门讨薪酬,不吉利,也不干净。
王宅侧门外正站着位华服女人,蓝红的官袍,像是刚从官妇庆宴上归来。一见青年壮汉,就把手中几块金子往脚下一扔,声音柔而缓。
“拿去吧。冲冲晦气。”女人说完以袖遮唇,眉头一蹙,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些个青年壮汉一看金子落地,各个就像抢食的野兽,抛开什么兄弟情义,互相推挤着争了起来。争到的与没争到的扭打在一起,闹了好一会才停。
这时从侧门内走出位双鬟的紫衫小女郎,眼睛左左右右瞟了一道,然后才凑近华服女人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夫人,确定过了,那唐月明确实是断了气了。”
女人听到后,舒开微颦的眉头,落下一句话:“我也不是故意要害她性命,不过是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