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纪雪梅突然觉得有些眩晕。
面壁者见她脸色不太好，扶她到厢房的床上躺下，并为她端来一碗热粥。
“喝点粥吧，”他说，“自己种的红薯南瓜熬的，天然的，你肯定没吃过。”
“我不饿，”纪雪梅没有什么胃口，只是感到比较疲倦，头重脚轻，浑身无力。
“多少喝点吧，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面壁者说。
纪雪梅点点头。
她端起粥，喝了一小口，但没品出什么味道。
她的味蕾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在梦谷的塔楼里，她太过于依赖营养胶囊，安子清劝过她很多次，让她少服用营养胶囊，多吃些食物，但她总嫌麻烦：吃食物还得不停地咀嚼，服用一粒营养胶囊多省事，可以好几天、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内都不用再吃任何东西。
梦谷的绝大多数人，都像她一样，味觉早就退化了。美食对于他们而言，毫无意义，他们只需要填饱肚子，时刻沉浸在三界的时空里体验更多美妙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来到栾湖镇，以后就不再有什么营养胶囊了。
她需要唤醒自己的味觉。
这需要一点点时间。
纪雪梅硬着头皮喝完粥，觉得舒服多了，浑身暖暖的，身体不再乏力。她站起身，就要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面壁者问。
“我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纪雪梅说，“这里是佛门净地，我总不能在寺庙里生孩子吧？”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人照顾，生孩子时怎么办？”面壁者说，“还是先在这里住下，等生完孩子再说吧，好歹我还能照顾照顾你。我不是僧人，没那么多规矩。而且我想，佛祖大慈大悲，也不会怪罪你的。”
纪雪梅觉得他说的有理，就安心在寺庙里住了下来。
寺庙位于湖边的半山上，周围环境幽美，空气清新，倒是挺适合休养身体。
面壁者每天都要到寺庙后面的崖壁前静坐很长时间，有时候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他究竟在吟诵些什么，看上去像是在忏悔自己的过错；有时候在崖壁上写写画画，编写只有他看得懂的程序代码。
纪雪梅有些好奇，面壁者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做什么的，来自哪里，但面壁者不说，她也不便再多问。
看他的样子，虽有些疯疯癫癫，却似乎很有学问，只不过不知经历了什么打击，才变得这般的不修边幅、落魄邋遢。
在这个年头，像他这样有学问的人，已不多见了。
半年之后，纪雪梅的孩子出世，是个男孩，她给孩子取名叫阿旦。
面壁者很是高兴，每天抱着婴儿逗着玩，从未见他那么开心过。
孩子学会走路以后，纪雪梅带着孩子离开了半山寺，选择临湖的一座被人废弃的院子安顿下来。
这个院子的位置非常好，坐在宽敞的阳台上就能一览碧波浩荡的湖光山水。
院子里有片菜地，有几棵果树，还有个鸡舍，她平时种种菜，喂喂鸡，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
栾湖镇虽说与外界隔绝，却也还是有一些现代科技的，比如家庭智能机器人，比如躯壳替身人服务，这些也都能享受得到。在栾湖镇就有一个幻景服务公司服务站，里面有几十个躯壳替身人供人们租用。
阿旦懂事以后，纪雪梅每当在街上遇到这些动作稍有些机械木讷的躯壳替身人，就会告诫他说：
“看看吧，这些都是僵尸躯壳，身体都是租给别人用的。”
她还吓唬自己的儿子：要是不听话，就把他的身体也租给别人用。
纪雪梅的本意，是想让孩子远离科技。在她看来，科技虽能给人们带来诸多便利，却也很容易让人迷失。
阿旦却对这些仿生人很是好奇。
他不明白，这些人明明看起来跟其他人并没有两样，为什么会被叫做“僵尸躯壳”？
既然是“僵尸躯壳”，又为什么会动？
阿旦想不明白，就去问面壁者。
在栾湖镇，除了母亲，他最熟的人就是面壁者了。
在他看来，面壁者虽有些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天底下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面壁者没有什么架子，他可以跟面壁者嘻嘻哈哈，称兄道弟，玩得很开心。
他给面壁者起了个外号，叫“疯癫僧”，而面壁者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还欣然接受。
所以，每当有什么不明白的事，他就会去问“疯癫僧”。
“疯癫僧”告诉他，躯壳替身人是通过3D打印而成，每一个肌肉细胞、每一根肌肉纤维、每一个器官组织都与人类相似，不同的是它们的神经系统里植入了纳米控制器，并且由脑部的一块芯片控制，这块芯片工作后，可以接收到世界各地的人们的指令，在人们的远程操控下做出相应的动作和反应，替代人们在远处从事各种活动。
此外，它们还有一点与人类不同，它们是通过电能驱动的。
见阿旦还是有些迷茫，“疯癫僧”把他带到栾湖镇的一家幻景服务公司服务站，让他亲自体验一把“僵尸躯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