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梅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的房屋里。
阳光从窗户照进屋里,照在她的身上,暖暖的非常舒服。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头部隐隐作痛。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现头上缠着布条,有人为她包扎了伤口。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除了头部受伤有点痛之外,身体其他地方并无大碍。
屋子不大,屋内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外,没有别的家具,且到处挂满了蜘蛛网。
纪雪梅走出屋,才明白这里原来是一个寺庙的院子,院子里冷冷清清,看不见什么人影。院内有一间大殿,殿里供奉着几尊泥塑佛像,佛像镀金层剥落,供桌上落满了灰尘,未见到点燃的香火。
四周非常静谧,院外的树林里偶尔传来阵阵鸟鸣声,此外一切万籁俱寂。
纪雪梅走走看看,不觉间来到寺庙的后面,只见不远处有一面巨大的崖壁,崖壁下一位头发凌乱、须发花白的男子面壁席地而坐,双目紧闭,嘴里喃喃念诵着经文: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僧人,并且显得有些疯疯癫癫:每诵读几句经文,他会忍不住睁开眼,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岩石壁上乱写乱画,似是在编写一些程序代码。
写着写着,忽又放下小石子,诵读经文。
如此循环反复。
纪雪梅清了清嗓子。
面壁者听到声响,从癫狂的状态中醒来,回头一看,看到纪雪梅正站在自己身边。
“你醒了?”
面壁者脸上露出喜色。
他站起身来,身上的衣服搭配显得有些滑稽:他的上身披着一件僧袍,下身却穿着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脚上踏的是一双英伦休闲皮鞋。
他的胡须显然很长时间没有刮过了,胡须满面,额前几络长发倒垂下来,遮住一部分脸。
不过,他看上去慈眉善眼的,没有什么恶意。
“佛祖保佑,感谢佛祖,善哉善哉!”面壁者双手合十,面带微笑,关切地问,“你感觉如何,没事了吧?我见你晕倒在路上,头上流着血,就把你背过来了。”
“谢谢你,大师。”纪雪梅感激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半山寺,栾湖镇的半山寺。”
“栾湖镇?”纪雪梅悲喜交集,“我来到栾湖镇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曾经和安子清多次“来”到过栾湖镇,只不过都是借助躯壳替身人来到的。
她刚认识安子清的时候,安子清告诉她,在离梦谷城市群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湖边小镇叫栾湖镇,那里与绝大多数的城镇不一样,没有高耸入云的梦想塔群,没有虚幻的三界平行虚拟世界。那里的人自称“隐世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都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当时纪雪梅的弟弟刚自杀没多久,他因为适应不了现实与虚拟世界的巨大反差而精神奔溃,点燃了自己,活活被烧死。
又是一起“无法适应现代生活”的悲剧,而作为一名法医,纪雪梅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了。
纪雪梅悲痛万分,由此决心远离三界,并成了反三界联盟“拯救者”中的一员,结识了安子清。安子清带她到栾湖镇散心,他们通过幻景服务公司的服务站,远程操控栾湖镇的躯壳替身人,在栾湖镇体验没有三界的生活,呼吸着清新怡人的空气,徜徉在鸡犬相闻、稻花飘香的田间,感受着真实世界的美好。
从那时起,纪雪梅就喜欢上栾湖镇了。
安子清答应她,等他结束联盟的一项重要任务之后,就与她一起到栾湖镇居住,过着真正“隐世者”的生活。
可如今,只有她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你不是在做梦,”面壁者站起身来,“这里就是栾湖镇。”
“我怎么不知道,在栾湖镇还有个半山寺?”
他们一起走进院子里。面壁者告诉她,半山寺位于栾湖镇的半山上,镇里原有五六百户人家。有一段时间,整个栾湖镇只有寺里的一位老和尚独守着栾湖镇,原先的居民们都已跟随镇政府入驻了梦谷城市群。后来,有人来到栾湖镇,看到这里环境不错,有山有水,不受外界干扰,还有现成的住房,就住了下来,成了栾湖镇的新住民。随着外来人渐渐增多,栾湖镇才又开始热闹起来。
面壁者说,他也是后来才来到栾湖镇的,老和尚慈悲,将他收留在寺庙里。
老和尚圆寂后,半山寺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也是冲着栾湖镇来的?”面壁者问。
纪雪梅点点头。“我听说,这里的人想要‘重建人类社会’?”
面壁者一怔,面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是的,这里的人想要回归传统的人类社会,人们避免谈论梦想塔,避免谈论三界,也对这些不感兴趣。”
肚子里的宝宝动了一下,让纪雪梅感到很欣喜。本来她有些担心,自己从车上摔下来,胎儿会不会有什么事。
现在看来,胎儿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她用手轻轻抚摸自己稍显凸出的肚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肚里的宝宝说:
“太好了,我们要在这里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