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那丫鬟却掐腰,横眉道:“二少爷带回来的客人?二少爷带回的客人可都在堂屋坐着呢。我家小姐方才还好好的,定是你这歹人趁小姐不备打晕了她!”
莫荞被她气得肝疼,无奈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说的话?我与你家小姐无冤无仇,何苦费尽心思打晕她?”
丫鬟冷哼:“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与那日夜袭的歹人不是一帮的,陆家岂是你们放肆的地方?待我叫来家主,你就死定了!”
莫荞听到此言,顿时想骂脏话。她好端端地出来解个手,谁成想不但迷了路,还被人当作了不安好心的歹人。
这个世道还真是好人躺着也挨枪。艹。
与此同时,躺在莫荞怀里的女子突然咳嗽了一声,鲜血不断从嘴角滑落,人却没有醒转的意思。
莫荞被她吓了一跳,忙把人往上抱了抱。
“小姐!”丫鬟心中一紧,忙想上去把女子从莫荞怀里抢回,却扑了个空。
莫荞警告道:“你别乱来啊,一会把她摔着了怎么办?你负责还是我负责啊?”
她狠狠地瞪着莫荞,“把小姐放下!你若敢伤小姐一根毫发,家主定会狠狠处置你!”
这女子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微微发凉,若是再不去找人救治,只怕今日便要殒命于此。这丫鬟又是个死脑筋,认定她是要害这女子,偏偏就是不肯让她去找人。
事到如今,连个好人恶人都分不清,长这双眼睛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咬牙切齿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路,你带是不带?”
丫鬟被她吃人的眼神震慑,语气微微软了下来,但还是不肯让步,“你休想带走我家小姐!”
她眼神一凛,清心出鞘。
“住手!”
清心极速刹车,悬在半空中。
莫荞惊讶地透过丫鬟的背后看去,便看到已经换了件黑裳的周怜云,和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托盘,双髫垂肩的丫头——正是刚刚带她去厢房的丫鬟。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丫鬟忙大声控诉道:“水言!这歹人伤了小姐,还想杀我!”
她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怎么就变成她蓄意谋杀了?
水言侧头一看,讶意道:“莫姑娘?”
丫鬟慌忙反问道:“莫姑娘?水言,你怎会认识这歹…姑娘?”
她心中一阵恐慌,莫非这女子还真如她所言,是二少爷带回来的客人?
水言尴尬道:“梧桐,这是二少爷带回来的贵客。方才身子有些不适,二少爷让我先带她去东厢房歇下。”
梧桐说不出话,心头却是无尽的惊慌。
她竟真是二少爷带回府上的客,只是出于好心才将小姐抱在怀里。自己还不信她所言,偏偏要将人拦下,还要让老爷处置她…
梧桐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和话语,真想掘洞三尺将自己活埋。
水言皱眉道:“梧桐,大小姐怎么了?”
莫荞不安地低头看看怀里面色苍白的女子,再一探鼻息,指尖良久都探不出气。
她心中焦急,跺脚道:“能不能先带我去堂屋找师兄他们?”
梧桐赶忙应道:“跟我来,我认得路。”
话音还没落,她便已经从院里跑了出去,莫荞虽抱着怀里的女子,但脚步却分毫不慢,紧跟着往堂屋跑。
情况紧急,她来不及回头对周怜云说些什么,想来水言应该会照顾好他,便微微放下了心。
梧桐自小在陆府长大,陆府每条路都被她摸得透彻。哪条路最近,哪条路最远,她都了如指掌。
她自知方才出言不逊犯了错,心头也是真担心她家小姐,直接带着莫荞抄了条最近的小路,加之二人步伐极快,没出片刻便到了堂屋。
堂屋中央坐着一中年男子,留着及胸的胡子,面容严肃,两鬓的乌发夹杂着白发,犹如霜雪落炭。此人正是陆家家主——陆皎。
其余人等则坐在两侧,桌边安放着茶水和点心。
只听京云宗弟子不满道:“为何一定要将师徒大会地点定在成璩?论灵气,岳宗乱石岗可不比成璩异林逊色。”
陆皎笑了笑,拿起茶杯饮了一口,道:“乱石岗灵气充裕,多产奇珍异兽,确是比异林更合修行。”
那弟子心中底气更甚,胸有成竹地等待他下一步棋。
陆皎放下茶盏,话锋一转道:“只是前来试炼的都是些未曾习过仙术的稚子,若是贸然放其入内,到时出了些差错,不知京云宗该如何交代?”
那弟子被他噎了回去,心中吃瘪,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与此同时,梧桐领着莫荞一路小跑进了堂屋。
陆皎看着冒冒失失的她,不悦道:“我不是说过晚膳前不许任何人进堂屋吗?”
梧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上身紧紧地贴着地,边磕头边认错。
她哭道:“老爷,不好了,小姐,小姐她!”
陆皎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紧绷,厉声问道:“娈儿怎么了?”
梧桐被他吓到,抽抽噎噎道:“我…我也…不…不知道…”
莫荞气喘吁吁地抱着陆娈大步跃进堂屋,差点被衣裙绊倒摔个狗吃屎。好在背后有人牢牢地抓住她手臂,让她稳住了身形。
转头一看,是周怜云。
她来不及多言,那陆皎便大步走了过来,从她怀里强行抱走了陆娈。
陆皎眉头紧锁,单手探她脉搏,只觉手下微弱,几乎察觉不到搏动。
他神色一变,手中变幻出一根玉针,猛然刺入陆娈左肩脖颈处,同时用力拍向她锁骨下移一拳处。
紧接着,陆娈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玉针被弹开。
陆皎两根手指飞快地夹住那玉针,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针头已被染成红玉。
他将陆娈抱起,转头对梧桐道:“去把璟行叫来。”
“是!”
梧桐忙从地上爬起,又冲了出去。
陆皎对剩余几人歉意道:“我儿身体不适,今日商讨就先到此为止,望各位海涵。”
竘冰接话道:“无碍,令爱身体要紧。”
莫荞静静地看着竘冰抱了抱怀里已经睡迷糊了的贺轻玄,还不忘轻轻地用披风盖住他。
这哥们属实是个口嫌体正的代言人。
据她这几日的观察,虽平日里他对幼年贺霸天不是训就是骂,但一旦贺霸天在别人那受到什么委屈或者伤害,他立马就把人抱在怀里又是哄又是逗,回头还得把让自己家小少爷不舒坦的人都收拾一番。
属实护犊子。
说起贺轻玄,莫荞又想起周怜云。
这小反派还是个阳奉阴违的,她让他好好在偏院呆着,哪知他还跟踪自己,甚至在自己迷路时也不知道出来指个路。
莫荞忍不住又看了眼身旁的周怜云,却见对方也在盯着她看,她忙狗腿地笑笑,又转过头。
小反派的事哪能叫阳奉阴违吗,这是关心她!
不过她思虑的片刻,梧桐便又跑回了堂屋,身后还跟着个男子。
男子一席月色衣衫,剑眉星目,薄唇轻抿,长得很是温柔俊俏,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他目光冰冷,却在看到陆皎怀中的陆娈时变了变。
陆皎看他的眼神温柔,却含着不易察觉的厌恶,温和道:“璟行,娈儿的身子不适,你来帮她瞧瞧。”
璟行未作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娈。
良久,他轻声道:“小姐气脉已断,魂损魄消,弟子无力回天。”
陆皎眼色中划过丝狠厉,语态却还算温柔,“我知道你有法子,先前不也是这样救回来的吗?”
璟行上前几步,看着陆皎的眼睛。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家主难道不知小姐为何会如此?”
陆皎眼睛一眯,笑意未至眼底,“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她的命是我给的,我想让她活,她就不能死。”
璟行缓缓地笑了,似释然、又有快意。
不等别人反应,他便从陆皎怀中抱过昏迷的陆娈,二人坐在地上,陆娈背靠着他的胸膛。
他从背后掏出把小刀,飞快地割破自己腕侧,鲜血不断从伤口滑落,他另一只手按着陆娈两颊,鲜血便悉数落入她嘴中,被缓缓咽入喉中。
莫荞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
陆娈脉搏都快停了,她爹药宗宗主陆皎都无济于事,难道单凭璟行的几滴血就能把她救回来吗?
她的担心并非是错,只见陆娈嘴角不断滑落鲜血,片刻间,一席白衣被染红大半。
璟行面沉如水,只是握紧拳头,殷红的鲜血不断从光滑的腕子滑落。
良久,陆娈眼皮动了动。
璟行眼神一变,立刻按着她脸的手,那只还在流血的左手被他背在身后,刀子也被收了起来。
他站起身,将她交给梧桐,梧桐小心翼翼地搀抱着她,好不容易才把人稳住。
陆娈的脸色慢慢染上血色,气色比方才好了不知多少,静静地躺在她怀里,好像方才只是在安睡般。
璟行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睁开眼睛,露出那一双黯淡无光、毫无焦距的眼睛。
陆娈轻咳几声,却没再咳出血。梧桐见状惊喜万分,跪在她身边,落泪道:“小姐可算是缓过来了——呜——”
陆娈茫然道:“我是怎么了?”
梧桐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自己不清楚?”璟行面不改色道:“今早是不是没用药?”
陆娈听到他的声音,吐了吐舌头道:“我忘了嘛,阿璟,你怎么老给我喝这么腥的药呀?”
莫荞疑惑地看她笑着对左侧的木头说着话,叫着那木头“阿璟”,可真正的璟行分明站在她右侧。
她的眼睛…好像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