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允诺睡得很熟,她窝在段锲怀里,额贴着他的里衣,一呼一吸尽让段锲有些难耐。
段锲心中如乱麻,他盯着床梁帷帐近良久,这才偏过头来望向允诺。
允诺在王府呆了三年有余,段锲深知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有翻天的变化,他虽早就布好了棋盘只等这执白子之时,但现下忽然心中没了谱。
阿诺啊……
段锲什么也没做,盯着允诺看了近乎半宿。
允诺转醒时发现身边已经空了,自己死皮白咧地躺在榻的正中央,一旁的早膳摆得整齐,却不见了段锲的身影。
“主子,王爷一早便离开了,貌似是皇上急召。”苏苏闻声而来,搀起允诺又道,“王爷这几日实在是难以抽身。”
允诺点点头,瞧了瞧窗外一夜落尽的老朽树,忽然感慨起来:“今年冬天貌似来的格外快啊。”
一日允诺拾了根落在枯枝败柳下的树枝,坐在府头的瓦檐上敲点着伸进墙头的柿子枝,这一树肥硕的橙灯笼允诺原每年都会敲打一筐,只是今日,她实在没有这些闲情逸致了。
允诺在墙头优哉游哉地靠了一上午,正待要翻身下墙,却听一阵马蹄声,她探头一瞧,见为首一人身披戎装,闯也似的踩着一路尘土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这是……戚崇?”允诺眯着眼看不清那人的背影,只是那匹马的颜色有些熟悉,仿佛当年在校场见过戚崇的马匹。她没有多想,甩了甩脑袋,纵身跳了下去。
用膳期间苏苏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允诺见状摒退了众人,连忙叫苏苏坐过来:“慌什么啊。”
“主子,今日朝堂出了大事!”苏苏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继续道,“听闻章丞相犯了大事,今日皇上大怒,下令株其满门。”
允诺听罢也是当即愣住,刚夹的鸡腿都来不及啃。主仆俩干瞪了半天的眼,直到允诺的鸡腿“啪嗒”掉到了地上,两人才回过神来。苏苏连忙俯下身子去清理,允诺破天荒的没有阻拦,只是轻声问了一句:“那侧妃呢?”
苏苏将鸡腿拾了起来摇摇头:“不清楚,只是没了父家的靠山,侧妃怕是……”她声音越说越小,不再敢越了分寸。
允诺听罢点点头,她想了想,正待起身,却听苏苏道:“主子要是出去,千万填件衣裳吧,这些日头冷地厉害。”
允诺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我不去掺和了,且由着事情发展吧。”
苏苏一愣,惊到:“主子,你曾经不是这样的性子的呀?”
允诺没有答话,她披了件斗篷,笑着看了苏苏一眼,抱着琵琶出了门。
段锲回到府上时后半夜。他哪也没去,直奔着自己的住处去,却不曾想远远便看到跪在殿门的章纪亭。
章纪亭没有穿金着翠,难得的一身素气,她跪在地上微微弓着身子,双肩有些单薄,还有些抽搐般一点一伏。
段锲抬了抬手,他看着前面跪的人,止住脚步。白宏呈上前小声道:“王爷,侧妃跪在这快两个时辰了。”他没有说原委,毕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段锲“嗯”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他偏头想了想,示意众人退下,却在白宏呈临离开时猛地拽了他的披风,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丢了过去。白宏呈挑着眉毛瞧着段锲将自己的斗篷披给了侧妃,“嗤”了一声,摇着头纵身越墙藏了行迹。
章纪亭正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她双膝疼得有些麻了,她悄悄挪了好几次重心,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章纪亭哭得止不住抽噎,她只觉得自己哭得嗓子充血肿胀、双目发涩而干,她双手一直叠放在膝上,现下早已僵住。
段锲站在章纪亭身后,垂目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双耳面颊以及刚披在她肩上的、白宏呈的斗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段锲来到章纪亭面前,她有些艰难地掀起眼帘看到来人,登时要软下身子,却被那人抢了先:“侧妃,丞相此番,本王无可奈何。”
“王……王爷……”章纪亭捏住了段锲的袖角,“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什么谋逆、策反……不可能啊王爷,王爷我……”
“担保没有必要。”段锲打断章纪亭断断续续的话,他反手抓住章纪亭的双肩微微使力,强迫式的让她冷静下来,而后又道,“父皇念在段佑尚小,没有牵连与你,侧妃,事已至此,已是最大的选择了。”
章纪亭死死盯着段锲,她嘴唇很干,却连舌头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她耳边充斥着父母兄弟的哀嚎,在阵阵嘶鸣和求饶声中,她又听到段锲轻飘飘的声音:“自今日起,侧妃禁足,非死不得出。”
章纪亭忘了自己被无数人从地上架起来时双腿是如何展开的,她只是盯着段锲微微颦着的眉毛,看着他无声地安慰自己,看着自己身边的宫人一个个离开,连一个字都没说。段锲那副模样,分明是四个大字。
“事不关己”。
程尚饶不喜欢每日请安的教条规矩,只是诛丞相九族之事非同小可,她有些无奈,不得已还是将人叫了过来。
齐荏同允诺来到王妃处时,程尚饶正逗弄着金丝笼中的一只红顶青雀。但闻来人,这才搁了手中的耍货。
程尚饶将广袖一左一右抿于身前,双手叠放膝上。她微微垂目,以目光示意两人落座。齐荏欠身领意,允诺也敛了一贯的没规没矩,乖乖巧巧起来。
“如今朝堂大变,府上亦是尘土难定,本宫实难坐视不理。”程尚饶右手捏着左手指上的玉指环,说得不带任何感情,“侧妃禁足于殿,锲王朝堂背腹难测。”
允诺边听边以余光瞥到齐荏皱起的眉头,听到程尚饶顿了顿:“小王子离了生身母亲,庶妃又有公主需要照料,下人做事总让本宫有些介怀,允良人,左右无事,你也要誊些时间去探望一二。”
允诺听到此处,连忙起身行礼:“是,王妃。”她向来喜欢段佑,如今终于正大光明,却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