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吃惊道:“你到底是谁?”
“我……我原来是您府中的丫鬟。你不认得我,因为我当时也才去了府里三天……后来夫人出了事,我就……离开了。”
何秀姑一句“我就离开了”,外加她言辞闪烁,让人不禁联想到这里面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你找到了夫人?”
“是......是的,奴婢碰巧找到了夫人.....”
“可你却只字未提?”
“我......”何秀姑看上去既害怕,又窘迫。
当日阿珍跌入悬崖,陈将军立马派出精兵强将下山去寻找,奈何当时阿珍坠下的地方树枝茂密,极为隐瞒,加之她人事不省,因此并未寻着。
这何秀姑是个有心机的,想着自己刚到府里,若能找到阿珍,显然是奇功一件,到时候在府里混个有脸面的差事,岂不美哉?
于是她趁着夜黑人静,又仔细寻了一遍,凑巧碰到了醒来后呼救的阿珍,也算是机缘巧合。
可陈将军显然未收到何秀姑的讯息,而何秀姑也从此消失不见,其中的原委,怕只有何秀姑说得清楚了。
“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陈将军问道,“是不是纪纲那小子叫你不要告诉我?”
“不……不是纪纲大人……奴婢连他也不曾说……”
何秀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急坏了陈将军,催促道:“快说,到底是谁?”
何秀姑吓得一激灵,说道:“是梁小姐不叫奴婢告诉你的。”
这位梁小姐,名叫梁碧芝,便是之前提到的那位老将军的女儿,陈将军也是为了她,才动了迫害阿珍的念头。
陈将军斥道:“胡说!阿芝为了嫁给我,甚至愿意做小,不同意的是她爹。她要想害阿珍,还用得着等那么久?”
何秀姑急道:“是真的!我回去通知您的时候,您不在府里,却偏偏碰上的梁小姐。我急着要去救夫人,所以将事情告诉了她,可她……”
“她怎么了?!”
“她送了我些金银首饰,叫我不要告诉您!事后我太过于害怕,所以就……离开了府里,再没有回去过。”
“不可能,”陈将军还是不敢相信,“阿芝性子柔弱,甚至不介意阿珍来做正房夫人,又怎么会……”
此时,赤酒鬼说话了:“将军,我猜想那阿芝愿意屈尊做妾,我丝毫不怀疑她是爱你的,也不怀疑她生性不爱计较,但会不会也有正房夫人远远达不到威胁她的程度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刚好威胁到了阿芝将来在李家的地位,所以才会动了杀心呢?人嘛,尤其是女人,嫉妒起来总是面目全非的。”
陈将军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原因,叫一向温柔的阿芝起了歹心,于是他看向何秀姑,质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何秀姑吓得瑟瑟发抖,事到如今,也只能和盘托出,低声道:“因为我告诉梁小姐,阿珍夫人有了身孕!”
犹如晴空里响了一个霹雳,陈将军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可能,不可能……”陈将军口中反复说着这三个字,他宁愿就此死了,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何秀姑生怕陈将军不信,赶紧说道:“奴婢也是找到了夫人之后,才……才知道的……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她不是不告诉你,是没来得及告诉你。”赤酒鬼终于不打算置身事外,回答道:“她原本是要给你个惊喜,结果你抢先一步,倒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我不信!”陈将军喝道,“是你和阿珍一起来骗我!”
“骗你?”赤酒鬼嗤之以鼻,“你还没有伟大到那种程度。”她一伸手,又甩出一颗地眼。
地眼还原了当时阿珍和何秀姑见面的情景,其中何秀姑咄咄逼人、索要金钗,阿珍无助痛苦、卑微求生的场面一览无余,犹如置身其中,令人悲愤生怜。
何秀姑眼看自己的罪行暴露,吓得连连磕头,求饶道:“仙子,我也是一时糊涂,求仙子饶我一条……”
她的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原来一颗石子打在她的额前,入肉透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丢了性命。
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怒火中烧的陈将军。
陈将军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可成亲几年来,阿珍一直未有所出。
就是这一点,使他下定决心另娶旁人。
可那位梁小姐,由于身体孱弱,婚后三年也一直未有子嗣,到第四年上头,竟害病死了。她的老父亲因为伤心过度,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原配死了,续弦死了,老岳丈也死了,陈将军用尽心思,到头来依旧是孤家寡人,仕途上更是少了一个靠山,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就是为什么他急于要见赤酒鬼的原因所在,可也终于是见了赤酒鬼,他才知道,原来他还有孩子,可惜却是最希望他出生的父亲亲手给扼杀的。
“哈哈,我有孩子。”陈将军笑得甚是癫狂,“阿珍,我那未出世的孩儿,爹爹现在就下去给你赔罪!”
陈将军抓起地上的那枚药丸,吞了进去。
果然,那枚药丸也是毒药,陈将军服下去不久,毒性就发作了。
鲜血从嘴角流下,陈将军面带微笑,颤巍巍地走到阿珍的尸身前,扑倒在阿珍身上,脖子一歪,死了。
“哎,人啊。”赤酒鬼一脸的惋惜,又饮了一口酒,三瓶酒下肚,她的脸终于有些泛红起来。
这时,一直躺在地上的王友良站了起来。
王友良的伤其实不算很重,他怕陈将军报复,因此躺在地上装死。
如今陈将军已死,他没皮没脸地站起来,对着陈将军的尸身吐了一口,面不改色地骂道:“真是没有人性的畜生,死了也是活该!”
“王大夫,原来你没有死啊。”赤酒鬼笑意盎然,对王友良说道。
王友良哈哈一笑,坦然道:“仙子未授予在下长生之术,小的不敢死。”
赤酒鬼道:“真是个老狐狸,等我授了你这等仙术,就是不能死了。”
王友良听了这话,心中大喜,正要询问,却见赤酒鬼自毛驴布袋里取出一个大碗和酒壶,将里面的酒倒进碗里。
王友良笑道:“等事成之后,再喝也不迟。到时候,仙子要喝多少,在下便有多少。”
赤酒鬼道:“我喝的酒,怕你是酿不出,买不到的。”
王友良道:“正是,仙子天仙下凡,喝得自然不是凡酒。”
这时,赤酒鬼已经将碗里倒满,轻轻一甩,那酒碗轻飘飘地飞到了王友良的跟前,滴水未洒,浮在空中。
王友良见里面的液体浑浊,带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显然并非烈酒,正不知其意,忽然喜形于色,问道:“仙子,莫非是长生不老之药?”
赤酒鬼道:“王大夫好差的记性,这是你自己配的药,难道也忘了?”
一时间,王友良如坠冰窖,浑身僵硬。
赤酒鬼手一指,那碗离王友良又近了几分,“这是按着你那药方配出来的药,喝了它吧。”
王友良盯着那碗药,汗水已经将衣服浸透了。
百里赞扬暗自奇道:“这药不是让人失去力气的,而且还要闻那什么花的香味才会生效,这老狐狸怎么怕成这副鬼样子。”转念一想,“难道……”
那王友良跪倒在地上,求饶道:“仙子,我说了假话。这药其实是毒药……我是换了方子,但不是什么使人酸软无力的药……都是那纪纲,是他的注意,他要毒死阿珍,然后名正言顺地嫁祸给陈将军……仙子饶命啊!”
赤酒鬼的眼中寒光一闪,王友良一看不妙,转身就跑,可他身体才一动,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定在了那里。
他的嘴大大地张着,赤酒鬼将碗里的药水倒进了他的嘴里,说道:“早告诉过你,说假话是要死人的。”话音一落,王友良倒地而死。
百里赞扬这才明白,原来这王友良换药是真,却不是方才他说的让人酸软无力的药物,而是真正的剧毒之药。
那纪纲早已经觊觎陈将军的职位,得知陈将军欲迷去阿珍的心智,送其归家的计谋,于是将计就计,与王友良商议将药换成毒药。
一旦阿珍毒发身亡,那陈将军便是百口难辩,因为茶是他带来的,也是他亲自送给阿珍喝下的。陈将军自然会身陷囹圄,纪纲便是最好的继位者。
两人盘算已定,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阿珍没有被毒死,而是失足跌下了悬崖。
陈将军固然不解,纪纲和王友良也不知其中原委,只得说是因人而异,药物出现偏差之类的借口,这事才不至于被拆穿。
可王友良心知肚明,那明明就是穿肠的毒药,根本不存在因人而异的说法。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未解的谜团。
而他之所以一开始不说,是怕陈将军大怒之下找他拼命,二来也抱有侥幸的心里,此事只有他和纪纲知道,纪纲已死,除非赤酒鬼是开了天眼,但显然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