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灵随华佗回到家乡,才知道原来华氏家族的小华庄在当地是颇有名望的。然而,华旉却已经有多年不住在那熙熙攘攘的庄上了。他喜欢恬淡宁静的田园生活,因此在华庄之北数里的小山上结了一座药庐,平日里闲暇时便躲在那数间草屋里读书或者研习医术。
“父亲,您回来啦!”迎出门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温文俊秀,眉宇间的神韵竟与华旉有着八九分的相似。
欧阳灵吃惊地问道:“师父,他……他为什么叫您父亲?”
华旉叹道:“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这是你师兄华夏,字春秋。他是我的长子,当然称我为‘父亲’了!”
“什么?长子?”欧阳灵顿时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了,难道她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不会吧?这不合逻辑啊!当初被华医到处追着叫“夫人”的那个人不就是她么?她才应该是他华旉的夫人啊!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弄错了?哪里错了?
念及此,欧阳灵不禁探问:“原来师父有家室啊!怎么从来都没听您提起过?师父说这个华夏是您的长子,也就是说您还有其他子女了?他们都住在这里么?您的夫人也住在这里么?”
华旉眼中忽地闪过一抹哀伤,不再理会欧阳灵和华夏,径自向院中走去。
华夏扯了扯欧阳灵的衣角,道:“师妹,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我爹面前提起我娘吗?你怎么又忘了?”
欧阳灵疑惑地问:“你娘怎么了?干嘛不许人家提起?”
华夏很纳闷欧阳灵的反应:“师妹,你怎么净问些本应熟知的事情?听起来倒像是个陌生人!”
欧阳灵干脆地道:“恭喜你答对了!除了师父,我对于这里的其他人而言的确是陌生人!”
华夏急道:“师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来这里陪你已经有三年了,难道说我也是陌生人?”
“你来这里陪我?”欧阳灵问道,“你是因为我才呆在这里的?”
“没错啊!”华夏坦言答道,“因为师妹你需要人照顾嘛!父亲他经常出诊,有时候一去便是好多天,总不能留你一个病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吧!”
“这样说来,倒的确是我拖累你了!”欧阳灵道。
华夏笑道:“算不上什么拖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自家的哥哥们都说我以前脾气很坏,整天哭闹,你为什么反而喜欢和我在一起?”欧阳灵浅笑着问道。
“你是病人嘛!身上受的苦楚比寻常人多,稍微任性些也情有可原啊!”华夏直率地道,“至于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从父亲带你回华庄那年,我第一眼见到你时起,我就总是想见到你,总是想和你在一起玩儿!后来,父亲让我来药庐照顾你,我开心得不得了!”
欧阳灵暗道:听起来不太妙啊!这个华夏该不会是喜欢他以前那个小师妹吧?这样可不行,她得趁早息了他这把火,否则麻烦就大了!
于是,欧阳灵拉着华夏在院中的木桌旁坐了下来,认真地道:“华夏,我不想如此善良的你日后受到情感上的伤害,所以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希望你能相信我所说的话!你仔细听我说,现在你眼前的我,已经不是你原来认识的那个小师妹了!我是另外一个人……”
欧阳灵将她原本的身份,她所生活的时代背景,以及她是如何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古老的时代来的都完完整整地对华夏讲述了一遍,最后对华夏道:“所以,我以后不会再称你为‘师兄’了,因为事实上我比你还大三岁呢,而你也不要再叫我‘师妹’了,我们彼此就以名字来称呼吧!我们不再是师兄妹了,而是朋友,好朋友!”
“不!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无稽之谈!”华夏霍然起身道,“师妹,你是不是得了‘离魂症’了?我得去问问父亲!我得去问问他……”
华夏匆忙向华旉刚刚走进去的那间屋子奔去,欧阳灵不禁独自坐在院中叹息:怎么就没有人肯相信她的话呢?不过,也罢,他去替她告诉华旉这些话也好,免得她还要费力地再亲自去向华旉解释一遍!
华夏最终执意将欧阳灵的病情确诊为“离魂症”!所谓“离魂症”,综合表现就是“失忆症”加上“妄想症”!
欧阳灵不禁回想起当初她曾口口声声咒骂华医是“疯子医生”,说人家有“妄想症”,建议人家去看心理医生!却没有料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倒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离魂症”患者,真是一种讽刺的报应!
华夏既然断定欧阳灵得了“离魂症”,自然是比以前更加尽心地照顾她!每日照着华旉开的药方替她煎药,依着华旉写的药膳帮她食补,按着华旉的指示陪她散步……
欧阳灵却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回到这里华旉亲自关照她的机会反倒少了,还不如留在欧阳府中,不要回来!
随着时日渐久,欧阳灵从华夏口中探问出了许多她关心的事情。原来华旉曾经有过一个妻子。华旉是早年去徐州等地游学时与她相识的,两人结为夫妇后鹣鲽情深,只是这位华夫人体弱多病,因而原本身为士族子弟的华旉开始更多地研读医书,学习医理药理。后来,华旉也正是因为要照顾妻子才没有走上他原本应该踏上的仕途,逐渐成为了一位名医,但不幸的是她的妻子最终却还是身患绝症,未能逃脱英年早逝的命运!妻子离世后,华旉潜心钻研医术,再也没多看过这世上的其他女子一眼!
华夫人生前先后为华旉生了两个儿子。除了华夏,华旉还有一个小儿子,名叫华冬,小名沸儿,今年十岁。这孩子从小聪明伶俐,华旉便将他留在华庄里,请了师父来教他读书,平日里由华旉的哥哥嫂嫂们照看,华旉每个月也都会抽空回庄上去看他。
转眼间,近一个月过去了,欧阳灵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不发病的时候已经与正常人无异了。
这一晚,是华旉这一个月来最后一次为欧阳灵针灸。在拔出最后一根针后,他对欧阳灵道:“灵儿,从明天起,你便不再需要师父施针了,所以师父打算回庄上去看看沸儿!”
“我也要去!我要跟着师父!”欧阳灵央求道。
“你的身体刚刚调理好,尚需静养!还是陪你师兄留在这里读书吧!”华旉婉拒了欧阳灵的请求。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欧阳灵问。
“大约十日后吧!”华旉答道。
“那个孩子……”欧阳灵忽然想起野史上曾提过华佗发明的“麻沸散”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正是为了纪念误食草药去世的沸儿,于是忍不住提醒华旉道,“师父一定要让庄上的大人们留心看紧那个孩子!不要让他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华旉诧异地问:“你想到什么了?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欧阳灵犹疑道:“详情我也说不清楚,也不知道那野史上说的是否可信……总之,师父你从今以后一定要多加留意那个孩子,一切小心为上!”
华旉点头道:“好!我会记着灵儿的话的!你留在这里,也要听师兄的话,好好陪他读书!我回来时,可是要考你们的学问是否有长进的!”
“师父放心,我可以保证华夏的学问有长进!”欧阳灵狡猾一笑。
华旉也被她逗笑了:“你个机灵鬼儿!好吧,学问上我就不要求你什么了,我只要你保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在我回来的时候,你的气色要比现在更好,不可以比现在差!”
“遵命!师父请放心!”欧阳灵随手向华旉打了个军礼。
“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华旉问道。
“就是服从长官命令的意思!嘻嘻……”欧阳灵笑答。
华旉离开药庐后,欧阳灵无聊至极,度日如年地数着日子。
十天后,华旉没有回来。
二十天后,华旉还是没有回来。
三十天后,华旉依旧没有回来……
直到第三十七天,终于有人敲门了!欧阳灵喜滋滋地去开门,站在门前的人却不是华旉。
好在华夏认出那个人是华庄上的大伯父的儿子:“堂兄,你怎么来了?”
“春秋,你快随我回庄上去见你爹爹最后一面吧!”那位堂兄一脸悲哀地道。
“你说什么?我爹他怎么了?”华夏惊问。
那堂兄述说道:“你爹爹回到庄上以后,常去庄东的山上采一些奇花异草。那天是他回到庄上的第七天,他从山上采药回来,很累,就在屋子里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你弟弟倒在他房间里,已经没有气息了,手里握着一束你爹爹原本放在药筐里的样子很奇怪的花!经你爹爹诊断,你弟弟是因为误食了这种花中毒而死的!从那日起你爹爹便也一病不起了!为免打扰灵儿姑娘静养,他不许我们将他生病的消息传到你们这里来,只说他过些日子便会好了,却没想到病了这许多日子,如今竟要不行了……”
“别说了!我们快走!快带我去见他!”华夏惊闻弟弟去世,父亲也危在旦夕,心中悲痛不已,推着那位堂兄急急地出了门。
华夏与欧阳灵跳上了那位堂兄带来的马车,马车飞一般地向南边的华庄驰去了。
三人进了庄,径直来到华旉的房间。
华夏的众位伯父叔父此刻都聚在这里,见华夏冲了进来,大伯父悲泣道:“春秋,你这孩子……怎么不快些回来?你父亲……他刚刚吐了一大口血,此刻已经……去了!”
“什么?爹!”华夏失声痛哭。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师父他长命百岁!不会就这样死掉的!”欧阳灵冲到华旉床前,先摸了一下他的手腕,又掀开他的眼皮,查看了一下他的眼瞳,道“应该还有得救!”
她转头对华夏道:“华夏!我前些日子教过你‘体外挤压心脏法’,你还记得吗?”
“记得!”华夏干脆地答道。
欧阳灵道:“好!我这里还有一种方法叫‘人工呼吸’!我们一起来配合,将师父救回来!”
华夏点头道:“听你的!”
华夏开始按照特定的频率用力按压华旉的左胸。欧阳灵则跳上床,捏紧华旉的鼻子,同时掰开了他的嘴。
“你这丫头在干什么?怎么敢对师父如此不敬?”
“是啊!怎么能这样……”
“哎,这……这……这……真是……”
“元化就算是真的辞世了,也不该受这样的欺负啊……”
对于众人的指责,欧阳灵充耳不闻!只是不断地深深吸气,将其源源不断地导入华旉口中,一次,两次,五次,十次……
华旉的脉搏重新跳动了起来,欧阳灵依旧坚持不懈地努力着。
他终于渐渐转醒了。感应到欧阳灵正在一次次地向他体内输气,他缓缓睁开眼,道:“灵儿,你怎么又这样对我……”
欧阳灵忙解释道:“不是的,师父,我这次纯粹是为了救你!这种方法就是我之前在欧阳府中没有来得及教给你的第二种给我治病的办法,所以,现在你也要配合我的治疗!”
“可以了,我已经能够自己呼吸了,你不需要再如此了……”华旉艰难地道。
欧阳灵无奈,顺从地道:“好,好,我下去就是,师父你先别说话,先静静地调理一下气息!”
欧阳灵跳下床,迅速地写了一个方子交给华夏,让他去抓药。
不料,华夏却一脸茫然地道:“师妹,你写的都是些什么字啊?只有几个字写得对,其他的都不对,怎么有些我都不认识啊!”
欧阳灵一拍脑门:“哎呀!都是简化字闹的!那这样吧!我来说,你自己写!”
华夏拿着方子去抓药了,欧阳灵又开始指挥在场的人们:“你,去煮些红枣薏米粥来!你,去打些热水来!你,去采些薰衣草来……”
“请问姑娘,什么叫薰衣草?”某亲戚问道。
欧阳灵很无奈:“薰衣草都不知道?就是那种可以起到助眠安神作用的薰衣草啊!难道你们这个时代没有薰衣草吗?”
“行了,灵儿!”躺在床上的华旉道,“你就别难为他们了,让他们都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欧阳灵道:“好吧!好吧!病号是老大!我师父既然要休息了,那大家就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众人散去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这丫头倒真是有些手段!”
“是呀!刚才元化明明已经没有气息了……”
“脉搏也没了……”
“元化不愧被人家称为神医呀,连徒弟都这么神!”
“是呀,是呀!有他们在,以后我们生病就都不用愁了!”
“只是这救人的方法嘛……也太过惊世骇俗了!”
“也是啊,一个年轻轻的姑娘,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长辈那样……”
“呵呵,那丫头跟元化一起在药庐里住了那么多年,说不定早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嘿嘿,也对哦……”
欧阳灵待一干人等离开后,立刻关上房门,回到华旉床前。
华旉叹着气道:“你都听见了吧!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名节毁了,你呀……”
“师父,别再为灵儿费心了,快歇着吧!”
经过欧阳灵的一番治疗和调养,华旉很快恢复了健康,只是他心中却始终因沸儿的死而哀痛自责,脸上一直没再有过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