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滴泪终于落下，凌兮感觉自己的心久违地知道疼了，不是为那个人，而是为眼前这个人。
然而，她却心痛地摇了摇头，说了两个令人绝望的字：“晚了。”
傅恒愣住。
她笑着落泪，用最温柔的口吻说出最伤痛最无情的判决：“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为什么你没有在我心死之前来到我面前？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便注定不会有圆满的结局。”
傅恒感觉心头那希望的火苗正在迅速变小，巨大的无助侵袭他的周身。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进入职场后也是春风得意，从未遇到过什么阻碍，尽管他知道这背后少不了家里的暗中相助，但他自认为最大的功劳还是他本身的能力。
然而今夜，面对凌兮，他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他开始觉得无论他再怎样挣扎都挽不回她的心如死水了。
此时，凌兮似乎已经平复了情绪，抹了眼泪，然后对傅恒又道：“傅恒，别再执着了，我不是你的幸福，也绝不会是你的最好。既然没有希望，那又何必再强求，徒增悲伤呢。你还年轻，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我的。”
可是她忘记了，当初那个人离开她时，她也差不多就是傅恒现在的年纪，何以会如此肯定地认为傅恒就不会和当初的她一样久伤不愈呢？
大概是因为她的心已残缺，早已不懂得如何去爱，还因为她自私地选择拒绝一切，保护自己，因此便刻意忽略他的感受。
还有一点，也是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那就是她的自卑。
她其实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配不上傅恒，在爱的面前，她失去了所有的自信，所以她选择拒绝，选择逃避，选择不顾一切的自我保护。
这些年来，她也不是没见过跟她情况一样但却顺利结婚生子的女孩，只是她终究说服不了自己，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和那个没能陪她走到最后的人一样，她大概永远也过不了她自己心里这一关了。
她知道，她很可能会因此错过一个真正爱她、并且能够接纳她所有的人，甚至可能错过了这一个，余生她便再也不可能遇到和他一样爱自己的人了，可是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放他离开，还他自由，否则对他就太不公平了。
他还太年轻，还没有见过广阔的世界。也许等他见过世界之大后，他就不会再执着于自己了，若真如此，那就算现在将他留在身边，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离开。
也许，等到她愿意相信，敢于再一次尝试的时候，如果到时他还没变心，那她就尝试跟他在一起。
如果不幸，他变心了，那也没关系，她可以等，等到真正属于她的那个人出现为止。
如果又不幸，她始终等不到那个人，那依然没什么大不了，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一切随缘，一切随心，顺其自然，不必强求，也不必非有不可。
只听她继续道：“况且，离开了与你血肉共生的物质条件，我不认为你当真能和我柴米油盐，粗茶淡饭一辈子。”
傅恒一听，当即不服反驳道：“你凭什么断定我不行，我可以！”
凌兮淡淡一笑：“你做不到的。又或者，一年两年你可以，可五年十年乃至余生几十年都如此，你还能如此肯定地说你可以吗？”
“……”他承认，自己内心确实动摇了。
“虽然这一年多来，你为了我已经改变了不少，但本质上你仍旧过的是优越的贵族生活，倘若没了这些优越的物质条件，那刚才的话你还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吗？”
“……”
“还有，跟家里人断绝关系这种话，以后轻易不要再说了。你的父母含辛茹苦将你养育成人，可不是为了让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而跟他们闹翻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可凌兮再度回归平静的口吻让他愈加无力，终于开始有些灰心了。
“你要记住，在这世上与你最亲的永远是你的父母，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也只有你的父母，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唯有你的父母永远不会抛弃你。所以，你要懂得珍惜，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这话的凌兮眼中有浓重的哀伤，还有挥之不去的憾恨，傅恒想起她的母亲已故多年，想起她常说母亲没能等到大学毕业就去世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由地更加为这个女孩心疼。
他果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他还是不愿放弃。
他确定自己想要呵护她，疼惜她，给她一切他能给的，穷尽所有让她幸福，再也不想看见她受任何苦难和伤痛。他想为她撑起一片天，为她遮挡一切风雨。
而他愿意相信，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他的，只是过往那段感情带给她的伤害太大，让她不敢再爱，或者说让她不敢再全心全意地爱。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打定了主意。
“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凌兮大概没料到他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赌？”
“你曾和他有过五年之约，那么也请你给我五年时间。五年之后，假如我依然没有变心，而你也还在等待，到那时，你就不能再逃避我的感情！”
“！”
凌兮久久地、痴痴地望着他，心湖猛地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随即，她终于落下泪来，良久方有些哽咽道：“你这又是何必……”
“也许正如你和姐姐说的那样，我还太年轻，见识太窄，阅历不足，心智也还不够成熟，所以才无法让你坚定地相信我能给你幸福。”
泪一滴一滴无声落下。
他再度抠住她的双肩，强迫她注视自己的双眼，深情而坚定道：“所以，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请你等我长大，等我强大到足够支撑起你的全世界，到那时，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拒绝我。”
“……”
心防终于决堤，她掩面而泣，无声呜咽，他心疼地将她再度揽进怀中。
这一次，他不再激动，不再霸道，而是倾心的温柔，炽热的真情。
也许，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等待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句承诺。
当年，那个人没能跨过这道坎，离她而去，从此她的心变得残缺，不再完整，甚至让她失去了爱的自信和能力。
而今，有这样一个人，他以一颗赤诚的真心重新点燃了她心中爱的火种，修补了她残缺的心，像是终于圆了她一个奢望多年的心愿。
所以这一次，哪怕他的承诺最终不能成真，对她来说也已足够。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