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子位
可蓉儿真真切切的告诉我说，“奴婢觉得是冠军侯。”
“冠军侯”这三个字听在我耳里面是那么的惊心夺魄，倘若是他人也罢了，偏偏是他，也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王夫人母子正在虎视眈眈太子之位，我卫氏一族虽然军功赫赫却也耐不住王夫人在刘彻耳边的甜言蜜语。若此时被王夫人知晓后，借机生事，继而……后面的事我想都不敢想。
蓉儿在后面撑着我欲倒的身体，轻声道：“娘娘，稳住啊。”是，越是到紧要的关头越是要能挺才行。趁着所有人还不知道的情况下，赶紧把这段没可能的感情给灭掉才是正经的。
我静了静心思，问道：“知道冠军侯的心思吗？”蓉儿摇头道：“不知道。”就怕不知道，若他二人都有这种心事就更难办了。到时候不仅仅是得罪了平阳公主，怕卫氏一家也逃脱不了干系。这些年我在宫中的苦楚，卫青在边关冒着生死得来的种种荣誉怕是都要烟消云散了。
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要闹明白霍去病的心思，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坚决不能伤害他。我心道。
这一****派蓉儿瞒着青灵将霍去病请来。我看着英姿风发的霍去病暗暗赞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看起来倒是比卫青年轻之时更要有大将之风，这小小年纪实属不易啊。
霍去病行了个平日的礼节：“给娘娘请安。”
我颔首笑道：“坐吧。今日免了这些君臣之礼，叫我姨母就行了。”
霍去病依言笑道：“是，姨母。”又问：“姨母今日宣侄儿进宫有何事呢？”
我试探道：“青灵有婚约的事情你知道吧？”霍去病点头，默不作声，一时间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继续道，“她不愿意这么早就嫁人了，特地找皇上闹了一场，结果惹得她父皇不高兴，将她禁足了。我想她平日和你最为交好，想让你过来劝劝。就当帮姨母这个母亲的忙了。行么？”
我征求着他的意见，一边观察着他对青灵的态度。他听完笑道：“姨母放心，侄儿定劝她回心转意。”
我点头，“嗯，姐姐有你这个儿子，真是好福气呢。不像我们家青灵处处惹我生气。”
霍去病劝道：“姨母也别担心，等我劝劝她。像是长公主她还太小，一时想不开，所以才会这样的。”
我微笑着看他，倒真是一个好孩子，比之曹襄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就错在了“无缘”二字上面，若是……可惜，这世间没有若是这种情况。
送走霍去病，我微笑着看着蓉儿，问道：“你可看出来点什么？”
蓉儿道：“看来这冠军侯对长公主并非无意，否则刚才就会称呼长公主为青灵妹妹，贸然更改平日里的称呼，怕是因为要避开什么了吧。”
我赞赏的看着蓉儿，她分析的倒是完全正确。可霍去病小小的年纪就能做到能忍他人不能忍，这点在小辈中可是唯一的一个啊。可惜了，唉，真真可惜了。又在心中道：青灵，母亲如今帮不了你了，你自好自为之吧。
青灵自霍去病走后一直哭个不停，我派蓉儿去瞧了瞧。蓉儿回道：“长公主要见您。”
我本不愿相见，但她毕竟是我的女儿，她身体里面的我的血是丝毫也更改不了的。见到青灵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才短短几天的时间，怎么就折腾成这种模样了？幸亏早吩咐了伺候的宫人，否则宫中怕是已经传的不成体统了吧？
青灵见我来了，跪着爬到我的脚下，求道：“母后，您救救女儿吧。女儿不要嫁给曹襄，女儿不喜欢他。女儿有喜欢的人了，女儿喜欢的人就是……”
我阻拦她继续说下去：“闭嘴！圣旨以下，说什么也没用了。”
青灵怔怔的看着我，“母后，你是疼女儿的吧？要不您也不会来看我，父皇已经不来了，您也不来么？您来了就这样训斥我？为什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我也跪在地上，帮她整了整头发，“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了，怎么不是我的女儿呢？”
青灵抱着我哭道：“如果我是您的女儿，您为什么不帮我呢？为什么？为什么？”
我默默的陪着她流泪，哽咽着：“因为他是皇帝，皇帝说出去的话是更改不了的，你明白吗？”
青灵推开我，“不，我不要，不要……”她大声嚷嚷起来，想将心中的不快全然的喊叫出来，一丝不留。
我看着她舞动着双手，努力的和命运挣扎，泪流满面。青灵，你不知道母亲那时候何尝不是你这般痛苦的和命运抗衡？可谁又斗得过命运呢？任谁也斗不过命运。
青灵好像慢慢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她的身体和气色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她的心再也好不了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仿佛就在一夕之间她猛然成熟了。
无法改变的是她依然是刘彻最喜欢的孩子，最宠爱的公主，想要什么依然能得到什么，除了她的婚事。刘彻是这样的，他总是会用物质去弥补让你失去的东西，比如对待当初的我和现在的青灵一样，毫无区别。
元狩元年的春天终于到了，但这个春天总是让人隐隐不安。一切仿佛都是平静的，但平静下面是什么呢？仿佛是一触即发的暴风雨前夕，这让我更加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照料着一切。
青灵的婚事被我向刘彻提前到了下个月月底。刘彻原本是舍不得的，但经不过我和平阳公主的撺掇。平阳公主保证每月都让青灵都回来住几天，而我则答应在极少的时间内给他一个完满的婚礼。
我正在绣着一方喜帕，做为给青灵的礼物。虽然到时候东西不会少，但我总想为她做点什么，毕竟以后就是别家的人了。这一针一线都是做为一个母亲对她的祝福和牵挂。
这时，蓉儿急冲冲的跑了进来，来不及行礼，对我说道：“娘娘，长公主不见了！”
我哑然的看着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她又说道：“已经派人……”
我打断她，“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人看着的么？”
她望了望我，低下眼睛：“都是奴婢的过错。奴婢去给长公主送点吃的，长公主说是呆房中很不舒服，让奴婢带她出去走走，谁知道长公主竟然趁奴婢不注意就跑了……”
我瞪着她，蓉儿啊，蓉儿，你难道不了解青灵吗？从小就是不服输，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不得到的，不管用尽什么方法她都会得到的。
我冷然吩咐道：“快去派人找，把宫中的每个角落都要找一遍！不，等等……”青灵会出宫，她要去找霍去病。倘若被王夫人或是其他有心机的人看到了，就再也说不清楚了。到那时恐怕丢掉的不仅仅是皇家的面子，还会联系到卫氏一族的性命了。不，不，没用恐怕！一定要赶在所有人知道之前就将青灵找到！
我给蓉儿一个浓烈的眼神，“把出宫的路封住，谁也不能自由出入。派人将冠军侯请进宫里来，绝对不能让他和青灵先碰上，知道么？”
蓉儿应声，正要吩咐下去。我又道：“等等……”蓉儿看着我，她眼中的我是那么的陌生，可我哪里还有心情思量？
我接着说道：“盯着王夫人以及各宫的动向，随时禀报给我！皇上那里万万不要惊动，快去，快去！”我催促着，早吩咐下去一步就能早一步找到青灵，挽回所有。
椒房殿内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宫中好像繁忙开来。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皇后嫁女的前期准备罢了，倒也想不出来什么。怕就怕那些有了心机的人，借此机会生事，我绝对不能给这种机会。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久远的，我努力平复着焦躁的心情，做出无事的样子，拿起绣了一半的喜帕。喜帕上面绣的不是龙凤呈祥，是鸳鸯戏水，这是我对青灵的祝福，希望她能逃脱宫里女人的宿命，好好的，简单的只是一个妻子，一个幸福的小女人。所以，我用了平民百姓嫁女用的鸳鸯戏水图案。可，青灵，你懂得母亲的希望么？万万不要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心意才好。
被发现的青灵穿着奴婢的衣服，拿着从我这里偷来的令牌，想躲过众人的眼睛出宫。偏偏被眼尖的奴婢认了出来，蓉儿将她带到我眼前的时候，我只觉得头脑眩晕。
她只是定定的站着，一副淡然的样子。从小就是这样，做错了事情别人会求得原谅，而她却总能一副我没错，错的都是你的样子，让你恨也不是，怒也不是。
我挥手撤退所有的奴婢，愣愣的看着她。这是我多年养育的女儿吗？怎么会觉得如此陌生？
我挨近她，帮她拢了拢额前掉落的几丝秀发。她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我，仿佛我做的一切都是和她没有关系的。那刻，让我觉得这个在我身边长大的女儿，我竟然从来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轻轻的说道：“青灵，快嫁人了，好好准备吧。想要什么就跟母后，父皇说……”
青灵打断我，“母后，您有爱过我吗？”
我惊讶的看着她，“母后怎么会不爱你呢？”
青灵拉着我的手，迫切道：“母后，您就成全我们吧。”
我拍着她的手，如同在她小的时候哄着她入睡的样子，一字一句道：“你父皇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决不能更改！况且曹襄那孩子也老实，你嫁过去了不会受什么欺负。”后面的一句话，是我的心声。
青灵跪下，不停的叩拜：“母后，母后，青灵从没什么事情求过您，这次是青灵第一次求您，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求您，您就答应我吧！”
我望着不停叩头的青灵，顽固的她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命运的可怕？宫中的女人，如她者又有谁？谁不是在夹缝里生存？苦苦挣扎呢！她至少可以嫁出宫去，风光大嫁，有什么不好？
我扶起她，“去病片刻就到了，你们就做个了断吧。”
青灵淡淡的看着我，仿佛我不存在一般：“您是爱我的么？母后？倘若您爱我您就会为了我争取我想要的，而不是担心您自己的地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牵连。然而……您太让我失望了。”
我静静的看着她，发着好似不是我的声音：“青灵……”叹口气道，“母亲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你怪母亲也好，怨母亲也好，母亲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有些事情，你还不懂，等以后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
我留下青灵独自一人呆在椒房殿内，关门的时候我望了一眼青灵的背影。那背影透出的是她的无助和对上天不公的愤愤之意，无限荒凉。
我给青灵和霍去病半个时辰的时间独处，让他们了断那不该存在的感情纠葛。而我和蓉儿在殿外帮他们守着，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着什么，或许是互诉衷肠，或许是卿卿我我，再或许是别离伤感。只是那里面的一切感情都与我无关，那是他们的痴缠。
半个时辰的时间对于乐观的人说已经是无限，对于执著的人来说确是短暂。霍去病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眶里面的泪水，随着缓慢的步伐左右摇摆，但终是没有落下。
他跪拜在我面前，失去了往日在沙场上拼刺时的威风凛凛，只是一个落魄的男子，在失去了最爱时的样子。他低头道：“娘娘，臣已经跟长公主说清楚了，您不用担心了。”
我扶起他，感觉此刻的他有千斤重般。我的眼眶是湿润的，多么匹配的一对儿，却错过了。他踏将出去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茫然的……又是一个失意的背影。
青灵的婚事是一场盛宴，可对于盛宴的主人却连一点笑意都没有。宫内各人只道是长公主舍不得父母，才会频频落泪。故此，服侍的人都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出阁的公主生气，以至于丢了性命。所以，这场婚礼也是一个极其规矩的婚礼，不显得热闹，反而有些落寞。如同这场婚礼的主人。
我想青灵也不会在意吧，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么一切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元狩元年五月，刘彻宣布立刘据为太子。这并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或许应该说这是青灵用她自己的婚事换来的。我不仅仅有我卫氏一族对战匈奴时的累累功勋，还有平阳公主的大力支持，一切的得来都是那么容易和简单。
青灵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破天荒的笑了，或许她终于懂得了她出嫁的意义所在。只是平日的她再也没有开怀大笑，少了古灵精怪的她变得很是陌生，只有她对据儿的宠爱没变，对我，对刘彻都变了。
立太子后，刘彻将我从椒房殿内移转到甘泉宫。原本当初晋封为皇后的时候就应该搬到甘泉宫居住，只是那时候已经废置好久了。这次借着立太子的名义将甘泉宫修饰一新。我将以往摆放的那些奢侈品都移转到了库房中，宫内摆放的依然是我在椒房殿内常用的那些物事。
据儿，不，是太子。太子的正式典礼放在九月底完成，宫中依然是忙碌着。总是这样，总有新鲜的事情来冲淡宫里的悲。
这件事情里面我是得意的，正因为我得意才让某些人觉得不得意。王夫人就是这样一个不得意者，立据儿为太子的圣旨下后，宫中缤妾们都纷纷到甘泉宫贺喜，独独她推脱身体不适，只送了些礼物过来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