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沅山小木屋内,屋外雨声滴答,雨水落在地面水洼里微漾起不断的涟漪,哪吒伫立在窗前,看了看阴云之下的空山景色,目光又回落到了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眸中多了几分愁思,喃喃道“已经五日了,梦里有什么,竟让你这般不舍……”
梦中的聂落落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来到清泉涧,头上顶着双平髻带着青色的发带,肉乎乎的小脸忍不住想让人捏上一把,穿着一身小道童的衣服认认真真的在湖面上打坐。
在她的世界里仿佛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身后的瀑布水缓慢的落尽清泉涧中没有一丝声响,落在她发间的蝴蝶犹如定格般不在有丝毫的动作。
“落落,我的孩子,你该醒了!”
“落落,落落!”
霎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聂落落稚嫩的小脸上五官微微扭动,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很想醒来,却无法睁开眼,这周边的一切仿佛是一种禁制,将她的身体牢牢困住,打回到了初次觉醒灵力的状态。
那个熟悉的声音仍在她的耳畔响起“落落,落落,醒醒我的孩子!”
每一声温柔的呼唤都更加激起了她灵魂深处醒来的欲望。
“母亲,母亲,母亲!”
房间内,守着落落的哪吒突然听到床上人的呓语,神情瞬间紧张了起来。
“落儿醒醒,我是哪吒!”
说着便将灵气汇于掌中缓缓地抚平聂落落的内息,半晌后她的眉间才舒缓过来,昏迷了五天的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聂落落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母亲,可是昏迷了五天的人哪还有什么力气。
哪吒急忙扶起挣扎起身的人“落儿,你怎么了?”
聂落落眼睛通红湿润,颤抖的开口“母亲,大神,我看到了我母亲,她在这儿,对不对!”
一颗颗滚烫的泪珠落在哪吒的手背上,他的心中一紧。他何尝不知,幼年丧母的聂落落最大的执念就是她的母亲,看来这场梦动到了她心底最深的那处。
哪吒将她揽到怀里,认真擦拭着她的眼泪,漆黑的双眸中满是动容“你的母亲知道你醒来,一定很开心,我们都在等你!梦醒了,没事了!”
“梦?”聂落落缓缓抬起头看着此刻真实的人,眼中带着些许酸涩和失落微微垂下了头“对啊!是梦!”
看着此刻失意的怀中人,哪吒下意识的将她拥的更紧,聂落落的母亲,嬴夕,封号夕拾公主,是将灵魂献祭于镇压妖龙的法阵,不入轮回,没有来生。曾经哪吒也去冥界找楚昀想过办法,可终是无疾而终,一旦献祭,结局绝无可逆!
“我会一直都在!绝不离开!”
就在二人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小刁推开房门带着愁容的走了进来,看见二人享用的画面惊得瞪大了眼,后脊发凉,端着手上的粥就要走。
“对不起,打扰了,我什么都没看见!”边说边迅速地撤离。
聂落落看着像只鹌鹑一样的人儿,忍不住笑着叫道“小刁!”
听着这声熟悉的声音,小刁才意识到自家小姐,醒了!惊呼“小姐!你醒了!”
把刚才撞见二人的尴尬抛的九霄云后,放下托盘就扑了过来,哪吒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边,给二人空间。
“小姐,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吓死我了!”
小刁一激动勒的聂落落差点喘不过气“小,小……刁,你是要……勒死……我吗!”
“啊,我松手,对不起小姐!”刚刚还大喜的人现在满眼愧疚。
“傻丫头,我没事!”
一旁的哪吒看着欢乐的主仆二人,嘴角微微上扬,端着温水,微微俯身。
“先喝点水!”说着细心地将水喂给脸色有些苍白的人。
小刁看着身边这幅美好的画面不由得双眼放光,起身回过头下意识的用手挡住快要笑到耳根的嘴,刚准备撤退的人,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小刁照顾下你们家小姐,我先出去一下!”
“放心吧,姑爷!姑爷慢走!”
小刁一脸憨笑的送走了自家姑爷,回过身就看到自家小姐一脸严肃外加迷离的眼神盯着自己。
“小刁,这一口一个姑爷叫的可真顺口呀!”
“嘿嘿,那是!小刁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还挺骄傲!”聂落落眼神危险的的睨着身旁人。
感受到危险信号的小刁脸上,笑容突然僵住“诶呀,小姐这不早晚的事儿吗?”
若不是没有力气,聂落落定是气的要去打这丫头“我就是太宠着你了!礼数呢!让旁人听去了怎么办,这样有损大神的清白!”
前半句还好,听了这后半句的小刁不禁摇头,啧啧啧,果然和嫚娘小姐讲的一样,陷入爱情的女人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衡量的!守护上神清白!这种话估计只有自家小姐说的出口了!
“哼,那我私下叫!反正小刁我认准了,只有上神才是姑爷!”
聂落落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我真是……”
小刁又道“小姐别气嘛,你睡了这么久才醒来,都担心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姑爷在这里守了你五天五夜,除了查看山寨那处异样外几乎寸步不离!”
“五天五夜!”聂落落瞳孔一震“寸步不离!”
小刁继续道“是呀,姑爷虽然尊为天神,但是对小姐你是一顶一的好,心细如丝,姑爷每天让我定时来送些吃食,就是怕小姐你突然醒来会饿,还有,南方的季节闷热潮湿多蚊虫,可是小姐的房里温度却一直这般舒适,任一个人来都会察觉到小姐这里与庞处是不一样的!”
“还有还有,我听闻小姐十五大战那日,目击者说姑爷那是英雄救美,将你一直护在身后,反正对待小姐如此细心、可护小姐周全、满眼都是小姐的人,小刁是认准这个准姑爷了,最主要的是小姐你也心悦于上神不是吗?”
听着小刁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聂落落竟不知如何开口“你……你这丫头,真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了!”
过了半刻哪吒再端着粥回来的时候,屋内已经坐满了人,曲嫚娘、赢沫、云归尘知道聂落落醒来的消息便都赶了过来。
而今晨出去采草药的林怀远还没来得及回来,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定是会第一时间赶来。
小刁看着端着粥的人,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也拿粥过来了疑惑问道“姑爷,你怎么又去端粥了,我拿了……”
小刁想要回身指着自己刚刚放在门口架子上的粥,竟看到已经倒在托盘里洒了一托盘的粥。
一定是刚刚看到小姐醒了太激动,忘了手里的东西了,小刁挠了挠头满脸歉意“对不起,小姐,姑爷,是我太笨手笨脚了。”
“无事!”
哪吒说着便走到了床边,本坐在床边想要接过碗的赢沫,看着被自己举动弄得待在原地的人,二人的动作停顿了片刻,赢沫不禁笑着看了看聂落落。
哪吒的神色有丝茫然,刚刚出去的时候碰到白止,白止同自己讲这一次落儿醒了就是自己要她所有家里人,证明自己名分的时候,按照凡间的规矩,要得到落儿家里人的认可,自己才能名正言顺的三书六礼下聘。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让聂落落的家人认可自己,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窘境,这位堂堂天界上神,竟左右为难!
赢沫拂袖浅笑看了看自家妹妹一脸懵的样子,开口道“还是交给上神来吧!上神照顾舍妹如此细心,我等自是放心不过!”
“嗯!”哪吒轻声道。
聂落落眼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人,取个粥回来的大神怎么变了个人?有点小心翼翼的,这模样倒像是个第一次见公婆的小媳妇!
曲嫚娘和赢沫一般也品出了着其中的不同,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上神这几日照顾落落,辛苦了!”
哪吒一边喂着身旁人,一边微微颔首道“应该的!”
曲嫚娘看向赢沫,拍了赢沫的手示意她,赢沫自是心领神会很自然的接过话“落落自小就早慧于同龄人,是一个聪明善良、有担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孩子,所以我们一直都相信落落,无论她做任何事!对于她心悦的人,于我们而言只要那人能够真心待她好,品行端正、身家清白,更重要的是能让落落幸福,我们就会无条件支持,更何况是怜悯众生,心怀天下,又偏爱于她的神明呢!”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赢沫和曲嫚娘自是看出了今日这位神明的不同,如此情形,她们不难将这位有些拘谨模样的神明的想法猜的十之八九,他,想要得到落落亲人朋友的认可!
“多谢!”
在场的人听到这二字的时候皆是心中一惊,一个神明说出的感谢二字,的确是出人预料。
赢沫、曲嫚娘二人相视一笑。
“大神,我今日就给父亲寄去家书,告诉父亲你的存在,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下半句聂落落画风一转,嘴角勾出一抹弧度,目光瞥向另外几人。
继续道“不知~不久的将来是否能三喜同临门呢?嗯?”
除了小刁之外的三人,曲嫚娘、赢沫、云归尘三人皆是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曲嫚娘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望向窗外,赢沫被这话问的用帕子掩着口鼻微微轻咳,而最意想不到的是云归尘,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涨红了脸。
聂落落看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酒窝印在脸颊,回身看了看她的神明。
而哪吒似水的目光一直都在他的小丫头身上!
嫚娘出门后便和众人分开了,既然落落醒了嫚娘打算回红袖坊,下月八月十五红袖坊接到了很多提前预定,要回去好好排练舞姬,嫚娘边走边在心中想着新的舞蹈,一抬头就看见拐角处出现的熟悉身影。
嫚娘刚想叫住他,那道身影就迅速消失不见了……
普沅山小竹林里,一道红色的身影闪现,男子缓缓靠在了一根老竹子旁,一双极漂亮的狐狸眼中似乎满是茫然,风吹落了竹叶,也飘散了他银色的发丝。
白止回想起七月十五那日在嫚娘面前控制不住的杀戮,那双看向他时陌生恐惧的双眸,他的心就悬了起来,不知要如何面对嫚娘,面对了又要如何开口?万一,万一她接受不了……
他的脑中开始浮现了各种不好的画面,而这些所有不好的声音都在那声呼唤中戛然而止……
“白止!”
曲嫚娘一路小跑才找到了这里,气息略有不稳的她眸中充满了愠色,白止看着眼前的人经感受到了一丝杀气,让他不寒而栗,想要倒退……
曲嫚娘看穿了白止的小动作,严声吓道“白止!你再敢逃一次!老娘这辈子都不理你了,不信,你,就,试试!”
最后几个字曲嫚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间发出的声音。
“对,对不起。”白止哪见过自己喜欢的人这幅样子!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那个妖界有史以来最年轻、以一己之力平定妖界动荡、与天界战神战力齐名的妖帝,此刻竟然被吓得有点腿软。
“对不起?三个字就把我打发了?这几天见我跑的比兔子还快!怎么着?想抛弃老娘?”嫚娘眸光一转,眼中带着七分怒意和三分委屈的等着面前的人。
一听这话,白止急的连忙摆手,五官都皱了起来“不是的,我怎么会抛弃你?”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嫚娘质问道。
“我,我不敢面对你!害怕听到你无法接受我!”白止低声道。
“懦夫!”
这两个字犹如平地惊雷,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掀起了巨浪,可不就是如此吗?自己就是一个懦夫!
“对不起。”白止又一次道歉道。
“逃避能解决问题吗?如果我不接受你,你就打算放弃了吗?你对我的心意才这点吗?连问都不问我,就给你自己判了死刑!白止,你可真让我失望!”嫚娘盯着面前低头一言不发的男人,眼中的情绪全部转化成为了失落,转身离开之际,却被人拽到了怀里,死死地禁锢着。
嫚娘挣扎着想要摆脱这怀抱,可那人却丝毫不动,在她的耳边重复着歉意。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逃避了!不放手,死也不会放手!”白止抱着怀中的人,他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爱人的存在,他寻了三生三世,守了三生三世,好不容易盼来她的一眼万年,白止怎么可能会放手!
可是那日看到嫚娘惊恐陌生的眼神时,他慌了,他怕了,比起三生三世的寻守,他更害怕失去所爱之人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爱人的厌恶与恐惧,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成为了不愿面对的懦夫!
嫚娘用尽力气捶打着白止,积压了多日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滚烫的眼泪浸湿了他肩头红色的绸缎,嫚娘呜咽着“不就是…九尾狐吗?别人…没有的,我都有!我都没怂,你怂什么,你个王八蛋…不许再跑了!”
在曲嫚娘心里或许现在的她还不懂,为什么情场阅人无数的自己偏偏会对他一眼万年,对待他的事情会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方向大失,但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一次,自己真的栽了!栽在了这只九尾白狐的手里!
白止轻柔的拍着怀里抽泣的人,温声道“好,不跑了!再也不跑了!天上地下,仅此一只的九尾白狐,以后只归你所有!”
被风吹落的竹叶,向它依偎的竹身告别,点拨命运的风又一次不忍分别,缓缓将竹叶送到了竹身的身旁,冬去春来化作它脚边的尘土,与根相连,从此他两只有死离,没有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