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晖谕把黑布系好,放轻步子,走到窗边,靠在墙上听里面的动静,里朝还是跟在他身边。
“等少爷到了,有李孟立好看的,什么破地方的一个小官,连我们的人都敢关!”
“不光是李孟立,还有姓沈的,我们公子,是太后的外甥,太后亲下的懿旨,让公子入军营,沈晖谕他敢亏待我们公子?”
“所以不用担心,皇上与太后这些年不尴不尬的,沈晖谕想必不会给自己找事!”
“我来的路上听少爷的意思是,沈晖谕要是没给他个副将当当,他就跟太后告状,告沈晖谕故意打压。”
沈晖谕闲适懒散地靠在墙上,眼底流露出嘲讽的笑,里头的人看来是喝了不少酒,胡言乱语。
他听了一段除了做梦,没听到什么有用的,眼神示意里朝跟他离开这里,“你是要去哪里?厨房?还是厅里?”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里朝沿原路往回走。
“怎么要走,你不是要出气?”
里朝摊开手,“骗你的,我没有带药。我今天真的只是来看看月亮,吹吹风。”
“没带药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连里面那些话你都信了吧,钱文瀚是麻烦了点,但是翻不起什么水花。”
里朝一直脚步不停得走到墙脚,“那你是觉得我就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连这一时半刻我都等不下去,这事本理在我,我跑过来下药,等着人家抓把柄,我是蠢的吗?”
沈晖谕“呵”一声,“所以你今日压根就没想进来,是因为我来了,你觉得出不了什么事,所以干脆就进来看一看?”
里朝点点头,理直气壮。“是啊,带我出去吧。”
“林涣,你比我想象的还不简单啊,我都被你给骗了。你倒是知道我会护你周全。”
“我说过,我相信你,同样,沈晖谕,你相信我,我会帮你!”
沈晖谕被她坚定的话语愣了愣,豪言壮语忠诚的话,他听得太多太多了,赤胆忠诚的热血男儿他手下都是,也不知怎么的,这小子突如其来的表示,他心神震动。
他们说:“将军,我们与将军共进退,誓死保卫大周。”
他说:“沈晖谕,我会帮你。”
片刻之后,他们回到街上,“进去看了一圈,觉得怎么样?”
“确实不是我这个层面能决定的事情,我管不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确实有钱,看看那长廊、假山、那屋子,所用的木头都是上好的红木,而李大人的大厅,甚至是连油漆都没有上过的普通木头。”处处都不能比。
“这处宅子虽是他们花钱买的地方,但是并没有在官府登记造册,属于违规,李大人有权收回。你且等等,等他们建完了,让李大人收回,你要是想要,可以低价买回去!”
这……
沈晖谕也是蔫儿坏啊。
“这钱文瀚是太后的外甥,身份确实是特殊,若是你有顾及,我这边是可以避其锋芒的。”
沈晖谕无所谓地摇摇头,“不就是太后懿旨?太后懿旨又不值钱!”
太后懿旨,这四个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里朝突然觉得很荒谬可笑,她嫁给沈晖谕,她来到关县,与沈晖谕并肩走在冷寂的街头就是因为这不值钱的太后的懿旨啊。
“我听说……”里朝停下脚步,问得有些犹豫,也有些无措,“我听说你的妻子就是太后赐婚的?”
“你还知道我的婚事?在京城听说的吧!”沈晖谕没想到他还有关心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婚事确实是太后赐婚的,我母亲为我娶亲的事情打听人家,这事被太后知道了,她就包揽了下来。她知道拉拢不了我,指望着嫁进来的人要是她那边的人,时间长了,就会分力。好在皇上给她看上的几个人家施压,那几个人家权衡之下,找借口避开了。”
里朝在心里比较了徐姐姐的家庭,和自己的安候府。
“徐太傅曾经教导过几位皇子,是个中立正直之人,太后在皇上的辗转安排下,定了徐家。”
那我呢?
“本来都定下了,哪知道安侯爷家突然有个年纪相仿教养得宜的女儿,这安候,虽无权,但是与先皇和几个老权贵交好,太后总算找到一个跟她靠边儿的,便执意加上了,安候的势力不足畏惧,皇上瞧着无关紧要,便没有再干涉。”
无关紧要!
这些话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听到,更没有想到是从自己丈夫嘴里说出来的。
这无边的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讽刺地扒开她挡在心口的屏障,任由冰冷浸没心脏。她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就不受控制,权势,她的父亲都没有看得清权势,就把她推入了这漩涡。
而沈晖谕是怎么看的,他对徐姐姐是敬重,对她呢,看着她就会想起处心积虑的太后,和她糊涂的父亲,很不屑吧。
真的啼笑皆非,可是阿公那里,她回不去了。
“沈晖谕,”里朝低垂着眼眸,淡声说道,“我累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你住哪儿?这么黑,我送你回去。”
里朝握住手,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心底的温度,就能为安里朝这个名字多留一点尊严,她疏淡地回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回去。”
说完,一个人走进黑暗的前方,前面的路又黑又陌生,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好像前面再黑,都没有身后那么凄冷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