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自推翻前制,建朝至今已然三百多年,三代圣主筚路蓝缕,励精图治,版图比之旧朝堪堪扩大了一倍有余。当朝圣主端坐朝堂之上,放眼望去,今时今日之大周王朝,方圆纵横万里疆土,坐拥七十二座名山大川。庙堂之下立四方诸侯各自坐镇,外守内御;朝中所辖共三十四城,各设三事四方官,掌管所属城下县郡村落的大小事宜。
然而徐意所在的村子位于黑水城最北部的穷山恶水之处,原本就是边陲小隅,距离最近的县郡也尚有几十里的脚程,因此,当郑曹两人第二天一早鲜衣怒马的出现在这里时,委实引起了周边仅有几户百姓的艳羡目光和莫名恐慌。
然而这些并不会妨碍徐意每日照例的早课。
半个时辰的三才桩,之后再行拳走架。如此一番,大约就需要两个时辰,收功后还要陪杨老头沿着村子绕上一圈,这才算结束。
世人锻体修行大抵知道个收功之法,但是少有人知这收功之后还有个行气的法门。说来简单,只是需要慢悠悠走上几圈即可。这缓步而行,并非是为了练功,而是因为无论修习何种锻体之术,拳法也好,骑射也罢,统统有调动气血,升腾阳气的作用。于体用而言,自然需要引动气机才能达到提升内在修为的目的。这是自然之法则,无法避免。然而万事万物皆不能两全,此类方式于养生而言则会稍有瑕疵,只因气血一旦调动,则自然伴随少阴龙火与厥阴雷火发动,此二者号曰雷龙之火,一肝一肾,居心君之下,因此又称为相火,乃佐君之意,二者皆为先天真阳之火,正是主宰人身气血之盛衰的关键所在。故而修行者若要达到周身气血如江河奔涌转流不息的地步,无外乎以少阴心君之火驱动雷龙,借太阴肺气为华盖,驰骋戊己脾土,动转五行五脏,则人之一身自成一方天地,此之谓小成矣。
然则二火结聚久之则使人易燥易怒,加之行拳走架,更使相火伏滞于周身百骸关窍,积年累月则肉身必受其荼毒。修习内家拳法者因其功法本自注重收引,故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很少,但如不得要领,则往往待年龄稍大一些亦不免出现身体诸关节阵痛之疾。至于那习练外家打磨筋骨的纯粹武夫,或是大周朝军队中久年征战,精于战场厮杀的将士,往往不啻于这修身养性之法,因此到年老之时则几乎都难以逃脱那周身扯痛的散功之苦。
这缓步而行的行气之法,正是为了将练功时引动的龙雷之火行而消散,此并非锻体之术,而是意在养身,近人少知而已。
武道一途,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举,因此实在需修行者时时如履薄冰,心如磐石般方才可能得窥个中真谛。
“瓜儿,你自小跟了姥爷在这穷乡僻壤,虽则这些年也看尽了人间圣贤的大道理,但那毕竟是书简上一刀一划的死板玩意儿,须得你往那江湖上走一遭,一躬一行方才明白个中滋味。”
杨老头望着前面,负手缓步道。
徐意陪在杨老头左侧,却是刻意略超了半步,此时听了杨老头又重提昨日那番言语,忙扭转身子颔首回应。
人之左侧手足往往不及右侧,故而跌扑之时每偏向于左。因此与年老之人同行时,居其左侧略超半步,并非不敬之举,实则是暗含了防护之意。
不过这举动于杨老头儿而言,自然也只是个形式罢了。
杨老头吧嗒吧嗒嘴,没再说话。
师徒两人仍是如往常般绕着村子缓步而行,只不过,今天雪下的格外厚密。
如同天神以巨力将云朵扯碎而砸落世间的大雪,距离两人头顶尚且有一掌之隔的时候,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瞬间蒸化。
路上的积雪已经深达一尺有余。然而诡异的是,这师徒二人一路走来,身后雪地竟只是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脚印。
忽然,杨老头停下了脚步,双眼盯住前方。
徐意也抬头看去。前方大概距离百步远的一片白雪皑皑中,正矗立着两人。
同样是一老一少。年长者也如杨老头这般岁数,不过身形更加枯槁;身旁小童子看起来约摸十来岁模样,衣衫褴褛,如乞儿一般。
与徐意和杨老头不同的是,对面老者披散长发,双手杵着一根通体漆黑的拐杖,也正静静看着杨老头二人。
老者身后背了个黑布蒙住的硕大包袱,而小童子则双手紧紧握住一把撑开的大伞来抵挡风雪。
常人当然不会在这般风雪下出现在这里。
杨老头冷哼一声,缓缓道,“一会儿去找那老头儿拿把伞。”
说罢,负手往前走去。
徐意显然没太听懂杨老头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多问。
路,本在脚下;人,近在眼前。走过去了,自然就会明白。
对面拄拐杖的老者眼见杨老头、徐意二人又迈开脚步,似乎咧嘴笑了笑。
那个手里撑了一把看起来比他自己身体还要高大的伞的小童子,抽了抽蒜头般的小圆鼻子,向身边老者开口道,“要打架吗?”
小童子无法改变他语调中的奶声奶气,然而却显然是尽力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如刀子般坚硬。
老者讪笑一声,转头望着那快要长到他肩膀高的小童子,轻声道,“五羊乖,这次不打架。咱爷儿俩绑在一起都打不过那老头子哟。”
老者虽是轻声柔语,然而音色沙哑低沉,不由得使人听起来隐隐心悸。
被叫做五羊的小童子却已司空见惯,只是鄙夷地瞥了一眼拄杖老者,算作了回应。
拄杖老者只得讪讪干笑。
但五羊抓着伞柄的两只小手却是倏然握得更紧了,而眼神则死死盯住即将走近的杨老头。
自己的这个便宜师父向来只有揍别人的份,甚至于他跟随在其身边的这两年来,大部分人根本无需动手,只是单单看清楚师父手里的那根手杖,便已然乖乖就范了。
今天这便宜师父却说他们爷俩加起来都打不过对面那老者。
打不过,往往便意味着没有选择的权力。
杨老头在离拄杖老者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停下了身形,然后劈头盖脸的便来了一句,“卖伞的,你鼻子可真灵。”
老者轻抚拐杖,特意清了清嗓子,才喃喃道,“杨兄说笑了。您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二十多年都打听不到消息哦。”
徐意微不可察地缩了缩胯。
这个拄杖老者的声音听上去并非那么友好。
杨老头瞥了眼徐意,知道徐意缩胯的意味,却是并不理会,只对着拄杖老者哼道,“怎地,现下买卖这般难做了不成?还要劳你这副身子骨一路嗅着我那俩徒弟大老远跟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
五羊没有理会这两个岁数加起来都快两百岁的老头子互道“寒暄”,因为他已经把目光挪到了徐意身上。
雪积聚在徐意的脚踝处。
而自己的膝盖却已经完全淹没在积雪之中。
这使得本就矮小的他,站在身材高大的徐意面前时,差距异常分明。而要命的是,那个年轻人竟然根本没有正眼看自己。
他松了松双手撑伞的劲力,吐出一口浊气。接着两膀轻微晃动,身子随即拔萝卜一般从雪地里窜了上来。
然后,他上前一步,只是双脚陷进雪里。
五羊的这个举动让徐意和杨老头都不禁看了过去。
徐意瞧着眼前这个圆脸小眼,偏偏又长了一只又圆又小的蒜头鼻的可爱小童子,微笑点头道,“你好。”
杨老头望向五羊手中那把大伞,伞面之上也已经被覆盖了几寸厚的积雪。他嗤笑一声,“这小娃子是你徒弟?”
拄杖老者也看向五羊,满眼宠溺地笑道,“自然是的。”
五羊目光迎向徐意。
只是两相碰撞的一瞬间,徐意便愣住了。
——这小童子眼神中分明有杀意。
他确信和这滑稽可爱的小童子一丁点儿也不认识。
世上竟有人初次相识便如同见到生死仇敌的么?
“好大的戾气!”杨老头皱眉望向小童子。
“五羊,收伞!”拄杖老者轻声喝道。
五羊震落伞面积雪,缓缓将伞收拢,扛在肩头,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杨老头不再看五羊一眼,冷笑道,“幸好他还小。孟斐斯,有屁快放,天冷,没空跟你耽误工夫。”
拄杖老者孟斐斯也不生气,只是边取下背后的巨大包裹边道,“老弟我领了杨兄这份恩情。不过,今日这买卖还是要做的。——杨兄,挑一把伞吧。”
杨老头摇了摇头,“老夫已经把非攻令交给了我这小徒弟,今日,便由他来拿你的伞。”
“哦!”拄杖老者孟斐斯动容道,“此事,纪老先生可知道?”
“门内之事,容你过问!”杨老头冷冷道。
“也罢也罢。”孟斐斯咧着嘴哑笑道,“杨兄你的高足我自然是放心。”
说着他抬眼看向徐意,“敢问贤侄尊上下?”
徐意微微低下身子,抱拳道,“不敢,小子姓‘徐’,单名一个‘瓜’。”
只是他那个“瓜”字还没说出口,却已被杨老头打断。
——“我这小徒弟姓‘徐’,单字一个‘意’。”
孟斐斯眉头微蹙,然而只是一瞬便舒展开,随即嘴角抽搐着对徐意也抱拳回礼道,“原来是徐意贤侄。”
孟斐斯以“尊上下”来问徐意的名姓,那是自己故意放低身份,既顾全了在场杨老头的颜面,也说明了此番自己的诚意。只是这杨老头竟不让孟斐斯直呼徐意的大名,而是以字相称,显然分明是将其与徐意摆在了同一辈分上。须知名为贱称,字为雅呼。平辈之间以“字”来互相称谓以示尊重,长辈对小辈自然是直呼其名的。然而此时此地,孟斐斯是来求墨门执事人做买卖,况且眼下这徐意似是有望成为下一任非攻令的接掌者,单论身份而言,也是能和他直接说上话的。故而他也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巨大的黑色包裹已然被摊开在雪地上,里面摆列着大小不一、形式各异的十数把伞。
“徐贤侄,那便劳烦您在这里挑一把?”孟斐斯一手拄杖,一手指向雪地上那堆黑色。
然而徐意此时却看向了这位叫孟斐斯的老者手中的那把拐杖。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杖。
通体漆黑,上部手柄端是一个类似狗头样式的握把,握把之下有一环形,其下紧密排列了四道短小如人骨般的横杆。细长的杖体延伸至尽头,却见孟斐斯并未真正在手杖上着力,而是将其尾端虚点在雪地之上。而手杖尾端也与寻常不同,乃是分出两个小叉来,便就如两只小足一般。
雪白的世间与通体漆黑的手杖,在徐意眼中构成了一副别样的诡异画面。
随后,徐意才把目光落在那堆伞上。与平日所用之伞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每把伞的伞柄末端都坠着一个小物件,模样却是那商贩手中常常见到的权衡之器,不过微缩成了一块儿玉牌般大小。
只是徐意并不知晓其中暗藏什么玄机,也实在看不出这些伞除了样式不同,还有何分别。
但既然自己的姥爷让他拿,他便只好随手拣了一把拎在手上。
五羊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徐意,当看到徐意拿起那把质地最普通、样式最常见的羊皮伞时,他先是一愣,随即“斯斯”吸了一口凉气,终于将目光移向了远处。
孟斐斯望了望杨老头,见其面无表情,于是“嘿嘿”笑道,“徐贤侄真是好眼光。”
说罢,他伸手一指徐意手中的羊皮伞,又道,“徐贤侄请将伞柄末端的竹节扭开。”
徐意闻言向手中望去。原来在伞柄末端手持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机括。徐意用手左右轻轻一转,只听“咔吧”一声,一截竹节脱落下来,同时掉落在手中的,还有一小团丝线缠着的绢布。
徐意看向孟斐斯。
拄杖老者点点头,只是微笑,也不说话。
徐意心中暗道,“也不知这拄杖老者是何来历,怎地如此故弄玄虚。”
不过他心念虽转,手上却是已然打开了那一幅绢布。
“腊月初八,驴鸣山,鸿福楼,丁亮。”
绢布上只写了这十二个字。
徐意将绢布折好放回伞柄竹节中,笑道,“还请孟老前辈解惑。”
孟斐斯眯着眼睛望向杨老头,讪笑道,“杨兄可是容老弟我再啰嗦几句?”
“废话,你自己不说,难道还要老夫上赶着给你吆喝买卖!”杨老头没好气道。
“不可不可,要得要得。”孟斐斯干笑道。他自然知道杨老头向来看不上他这行当,无奈又着实拿这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老妖怪毫无办法。之前打过两次交道也全都是连蒙带唬,死皮赖脸。是以这杨老头对自己委实是全无好脸色。
“徐贤侄看来是尚未涉足江湖,有所不知。”孟斐斯也不与杨老头翻脸,只是转而对徐意道,“小老儿我本是个做伞的匠人,就和贵门一样,也是代代相传的手艺。承蒙江湖上众人抬举,咱赊伞人这几代人数百年来,一直在尽力维系世间庙堂之上和这江湖之下的微妙平衡。”
徐意心中稍稍明了,原来这一老一小叫做赊伞人,听起来倒是神秘。姥爷也时常给他说些江湖辛秘,只是却从未提起过赊伞人这三字。但若是依这老者孟斐斯所言,似乎却又是个江湖中人尽皆知的大组织。至于维系庙堂江湖的微妙关系,现下自己却是摸不着头绪了。
不过他明白,这孟斐斯必然还有下文待讲,是以自己也不插嘴去问。
果然又听那老者孟斐斯接着道,“我们这一门与徐贤侄您所在的墨家说来其实渊源颇深,不知——”他说到此处,却是欲言又止地转头望向杨老头。
“孟斐斯,你如果再继续说废话,我便叫我徒弟把伞还给你。”杨老头眯起眼,冷冷道。
“杨兄,这拿上的伞,怎好就此还回来?你莫不是忘了咱赊伞人的规矩?”孟斐斯摩挲着手杖,苦笑道。
“哼,跟墨家人谈‘规矩’二字,你脸皮倒是厚得很。”杨老头斜睨着那根漆黑如墨,异常扎眼的手杖,冷声道,“没紧要事的话,我们爷俩可就要回家了。”
“老东西你——”一直在旁边低头不语的小童子五羊,忽然上前一步,瞬间气势陡增,对着杨老头便破口大骂起来。
五羊的身子尚未动时,徐意已然双眼微眯,脊背大龙咯咯作响。
杨老头摆摆手制止了徐意的下一步举动,他只是将头转过去望了一眼。
待五羊刚吐出这几个字,便正好对上了杨老头的目光。
就在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五羊似乎看到两道闪电从杨老头眼中射出,直直地打入自己脑袋里面,紧接着便只觉自己如同狂风中的棉絮般不受控制的倒退几步,一个踉跄瘫软在地。
“怎地,你也想和老夫动手么?”杨老头一眼之后,根本不再理会五羊,转而对向双眉紧皱的孟斐斯,语气平静道。
徐意也是一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姥爷和别人动手,况且如此威势逼人。
孟斐斯望了望身上已然覆盖了一层薄薄积雪,被杨老头神机外放的目力击晕过去的五羊,摇头道,“此子性情乖戾,合该教训一番。老朽——只是爱惜这娃儿一身奇绝的天资。”
说罢,他任由五羊伏在雪地之中,转而对徐意接着道,“我们这一门本叫做天机派,不过在江湖行走时以伞为记,故而久之便被大家称作赊伞人了。”
徐意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把常见样式的羊皮伞,猛一抖手,伞面应声打开。
伞骨硬实如铜铸铁打,看来并非是用普通竹子制成;伞面则质地坚韧,也绝不是平常所用之羊皮。
“此伞名作天机伞。但凡是有点眼力之人,见到老朽这把伞——准确的说,是见到伞柄处那个小小的权衡吊坠,自然就会知道这把伞的主人即便不是我门中之人,也是正与天机派做着买卖,多半便不愿招惹,甚至还会尽力给你行些方便。”
孟斐斯手抚杖顶的狗头,呵呵笑道,“不论是在朝在野,甚或放眼域外的几大王朝,咱们赊伞人还是有那么几分薄面的。”
徐意收起伞,点头微笑。
他见孟斐斯虽不再理会雪地里昏死的五羊,不过这几句话说起来语调有些急促,显然是不愿与自己的姥爷正面交锋,因此想尽快了结此事,好带他那可怜小徒弟逃离此地。
心念及此,徐意不免心中好笑,也不知今日姥爷为何如此专横跋扈。
却听孟斐斯已然又接着说道,“自古至今,无论是身处江湖,还是高居庙堂,总难免会碰到些棘手之事,而这其中,有些人,会碍于一些原因不能出面;还有些事,却并非是一个人,或是一个门派,甚至一座江湖、一个朝堂就能够轻易解决的。因此,往往就需要由我们这些人从中穿针引线,把一个人的力量变成一群人的力量;把原本不相干的人,能够联系在一起去解决一个问题,如此这般,岂非是将麻烦变得容易解决多了?”
“只是孟老前辈,小子有一事不明。”徐意开口道。
“我知道贤侄心中疑惑。想必你是要问,我们赊伞人只是拿一把伞,靠一张嘴,就诳了这天下的英雄去卖命,怎地有如此便宜之事?”孟斐斯摩挲着手杖笑道。
徐意只是回以一笑,也不否认。
“贤侄须知,咱们赊伞人的存在,本就是数百年前的十几位先德所订立,便如适才老朽所言,其目的也是为能使江湖庙堂总归相安无事。那些人在当时皆是举足轻重的大角色,随便哪一位出来跺跺脚,怕是整个庙堂江湖大大小小都要跟着颤上三颤。我们天机派也是因了些缘故有幸受先德青睐而责成此事。只是这搜罗天下消息,踏遍山南海北,而将所求之事交付可托之人的买卖,却着实是苦命差事。至于受托之人,也就是如贤侄这般选了天机伞的,自然可以得到雇主的酬劳。而每把伞中皆都有不同雇主的所托之事,自然也有相应不同的酬劳。况且,能有缘分拿到这把天机伞之人,本就不是寻常之辈,也都明白这是祖辈定下来的规矩。我们赊伞人俱都会领他这份受理之情,往后若是此人也遇上难解之事,只需把天机伞上的权衡之坠交还回来,我们赊伞人便必会赴汤蹈火为其排忧解难。”
“那若是拿了伞,事情却没办成,又该如何?”徐意笑问道。
“呵呵,”孟斐斯眯眼笑道,“贤侄无需担忧,这第一,需要由我们与雇主商定好,自然是有值得的报酬方才可以,因此,绢帛上会写明时间、地点和涉及之人,届时再由我们当面向取伞之人说明所托之事的具体细节,这也是为稳妥起见;另外还要写明所得报酬,如果取伞人接受,方才算买卖开始。若是办成了事,取伞人只需前往约定地点凭所取之伞换回报酬即可;若是出了岔子,那也可以留下权衡之坠,将天机伞交还我们手中即可,无须向雇主交代。虽拿不到报酬,却得了我们赊伞人的一个大大人情,也不亏本。”
“哦?”徐意一愣,“为何我这把伞中的绢帛上没有写明酬劳。”
孟斐斯听罢却是望了望杨老头,摩挲着手杖嘿嘿笑道,“只因为徐贤侄你的运气绝佳。”
徐意也自笑道,“却不知怎么个运气绝佳?”
“贤侄选的这把伞中所托之事,本就没有酬劳。”孟斐斯眯眼笑道。
徐意一愣,随即把伞往前一推,轻笑道,“那在下可不可以换一把伞,或是不接受呢?”
孟斐斯眨了眨眼,笑道,“别人都可以,别的伞也可以。但偏偏是你们墨门之人拿了这把伞,说不得老朽也要耍个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