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去找最好的医师来!”黑彪对着李福低吼道。
“这——”李福傻了眼,他们这里可是山匪寨子,不是在你黑水城里要什么有什么。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何况又是深更半夜,叫他去哪里找什么医师。
见李福支支吾吾呆在当场,黑彪抽出佩剑道,“他娘的,找不着老子砍了你!”
“别别,黑爷爷,我找我找!”李福骇的赶忙退后两步,连连应声道。
但答应了并不代表就一定会去做,做了也不一定代表就能做到。
李福一点点往后面挪动,他还没有想到怎样去找到一名医师,况且还是一名最好的医师。
但他知道,此时却肯定不能再杵在黑彪面前了。
“首领,我倒知道有个医师。”手持镰刀的壮汉眼看自己的大哥吃瘪,忙凑上前来,略有些迟疑道。
“我不是让你看着那两个货猪么,怎地跑前堂来了?”李福一看却是镰刀壮汉,顿时没好气地骂道。
“货猪”是山匪的黑话。劫来的钱财叫“货”,而若是劫了人质来勒索赎金,那便称其为“货猪”。
即便大周朝一派繁荣,但在一些偏远贫瘠之地,仍是人命贱不如猪。
“首领,那个——”那壮汉稍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咱们今儿个劫来的那两个货猪,其中那小子便自称是个医师。”
“嗯?”李福一愣,“有这么凑巧的事?娘的,最近也不知道是冲太岁还是走了狗屎运,也好,不过是个货猪,当了替死鬼总比老子的头被砍要好,瞧瞧去。”他边说边跟着那镰刀壮汉往草棚走去。
诸葛芸静静地望着黄远志,和方才那大喊大叫时的模样简直判如两人。
外面没有山匪,吼给眼前这呆瓜,那自己便真的成了傻子。
黄远志没敢去看诸葛芸。他当然也不是呆瓜。
他自己只懂医道,单凭他们两个人是绝难逃出这里的。是以方才他才会和那看守的山匪套近乎——如果能和那看上去才真像个呆瓜似的壮汉熟络些,那他们逃脱的机会想必也会大几分。至少,不会让诸葛姑娘再受那么多罪吧。
但他双手手脚被反绑的时间有些久了,现在已然开始发麻。他觉得即便能逃走,自己也跑不多远了。
于是他侧过头盯着地面喃喃道,“一会儿如果能逃走的话,请诸葛姑娘不要管我。”
“放屁!”诸葛芸冷冷道。
“诸葛姑娘只管回去找徐师兄——”黄远志沉声道。
“你能不能先想想咱们怎么逃出去?”诸葛芸打断了黄远志,有气无力地道。
黄远志沉默了片刻,刚想开口,却听到门外响起了一个蛮横的声音。
“小子,听说你是个医师?”
黄远志一愣,他使尽全力把自己翻滚过来,看清了说话人的脸。
李福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像蛆虫一般挪动的黄远志。
诸葛芸同样也在看着黄远志,眼神惊奇而闪烁。
“我是。”黄远志淡淡道。
他觉得此时自己不能表现出一丝激动和惊喜。
李福笑了,随即对身旁的镰刀汉子一努嘴。
镰刀汉子大喊道,“喂,小子,你有什么凭证!”
李福撇撇嘴,骂道,“蠢货!老子是让你给人家松绑!”
镰刀汉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俯下身子给黄远志解开了身上的麻绳。
黄远志艰难地站起身,和镰刀汉子道了声谢,继而看向李福。
“能不能把这位姑娘也放了。”他说道。
“不急不急。朋友,我这兄弟方才说的也在理,你怎么证明自己是医师呢?”李福盯着黄远志道。
“我的背囊里就是行医的工具,阁下一验便知。”黄远志笑道。
他的确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个山寨中为什么会有人真的来问他是不是医师,但眼前这个人在山匪中一定说话很有分量。
而真正开心的是,他现在似乎有了一些可以谈判的资本。
“好。”李福点点头,“一会儿我会带你去给一位客人看伤,只要你能让我那朋友开心,我便放了你。”
“可以。不过,不是放了我,是放了我们。”黄远志看向一旁的诸葛芸。
“娘的,你跟我讨价还价?”李福骂道。
“你也可以不答应,现在杀了我便是。”
一旁的壮汉冷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李福咬咬牙,冷笑道,“好!好!小子,你若是治不好,到时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了!”
“那就请阁下现在便放了这位姑娘!”黄远志已然清楚,眼下这人的确是有求于自己。
李福哈哈大笑,忽然猛地一脚将黄远志踢翻在地,吐了口浓痰,厉声道,“小子,你不要得意!等下若是有了闪失连累到老子,看我怎么炮制你!”
黄远志捂着肚子,亦是冷笑道,“阁下不妨再使点力气,看看是那等着医治的人着急,还是我们着急。”
李福冷哼一声,怒道,“给老子滚起来!”
黄远志和诸葛芸被李福推推搡搡地赶到了山寨前堂。
笑面无常仍自闭目调息,一动不动。
黑彪望着面前的一对儿年轻男女,对李福皱眉道,“你小子搞什么花样!”
“三哥,这不是给您去找医师去了么。”李福瞬间换成了一副谄媚模样。
黑彪有些好笑,自己刚才只是一时气急,不成想这李福竟真的给他找了个医师来。
他一指黄远志,对李福道,“他们?”
“对对对,就是这位小医师。”李福把黄远志拉了过来,笑道。
黑彪眼神似刀,盯着黄远志道,“山寨里是不会有医师的。”
“我是被他们劫来的。”黄远志也盯着黑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毫不示弱。
“我还是头一遭听说医师也会被山匪劫了。”黑彪缓缓道。
“我也是头一遭被山匪劫。”黄远志看了眼李福,笑道。
黑彪挑了挑眉毛,轻笑道,“你是在黑水城的医舍任职?”
黄远志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是。我并不是在册的医师。”
旁边的李福听了这句话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很好,方才如果你说了谎,那么你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黑彪冷笑,一名吃大周朝俸禄的医师,绝不会穷酸到穿成黄远志这般。
他看向李福,“你们这帮山里老鼠没见识也便罢了,当我也是傻子么?”
李福哆哆嗦嗦道,“不敢不敢,黑三哥,黑爷爷,小的怎么敢糊弄您老人家。”他忙又转身对手下山匪道,“把这俩骗子拉出去砍了!砍成肉泥喂狗!”
诸葛芸拍了拍额头,心中不禁好笑,人生的大起大落可真是瞬息万变啊。
“慢着!”黄远志突然道。
“我死不要紧,这位老人家眼下的情况可是危急得很。”他拿手一指不远处的笑面无常,沉声道。
“哦?”黑彪又将目光重新放在黄远志身上,“怎么讲?”
“阁下也有伤在身,不过只是受了惊吓,气机不畅而已。但这位老人家,”黄远志看着远处兀自闭目调息,根本无暇留心这边谈话的笑面无常,轻声道,“若是在下看得不错,这位老人家定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虽运气调息可恢复一些,短时间内却决难自愈。”
李福拦下冲过来要拖走黄远志的兄弟,眼中冒出光来,这小子看来好像有些门道。
黄远志和诸葛芸的死活在他看来倒无关紧要,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可就是又招惹了黑彪这尊瘟神。故而他此时反倒希望黄远志没有说谎。
黑彪眯起双眼,道,“你能看出来这些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你能治么?”
“能。”黄远志点头道,“不过若是我们活不成了,那恕在下实在没有心思去医治这位老人家。”
李福瞪着故技重施的黄远志,心中暗道,这小子原来是不管跟谁都敢讨价还价。
黑彪嗤笑道,“有点儿意思。也罢,只要你能把我这位朋友的伤治好,那我便让他们放了你。”
黄远志点点头,没有再纠缠。
他觉得对面的这个人没必要欺骗他。
“把我的背囊取来。”黄远志转而对李福沉声说道。
李福翻了翻白眼,将手中的一个背囊递了过去。
将他们劫来之时其实手下的山匪早就翻查过黄远志的背囊,只不过没有值钱的物件,上报的时候便也一带而过了。
李福方才已然吩咐手下又把背囊取来亲自看过了,果然都是医师的诊治工具。
黄远志不再说话,径直取出针囊走向笑面无常。
“老人家,在下要为您施针,助您调息恢复。”他走到笑面无常面前,才又开口道。
笑面无常猛地睁开双眼,盯住黄远志。待见其神情淳厚,目光澄澈,方才哑声道,“多谢小医师。需老夫如何做?”
“老人家只管依前法自行调息便可。”黄远志也同样打量着这位老者。
笑面无常所受之伤的确很重,但这也意味着面前的老者并非凡夫俗子。
若是换了常人,此等伤势,死八回都够了。
黄远志见笑面无常又复闭目调息,这才又绕到其身后,手起针落,极快极准地将几枚银针分别刺入笑面无常的双肩井穴、大杼穴、膈俞穴、至阳穴、脊中穴。
黑彪本来也在看着这边的黄远志为笑面无常施针,不过旋即他发现有一道目光似乎自始至终都从没离开过他。
然后他循着目光看向了诸葛芸。
诸葛芸自进了前堂之后便一言未发。待看到黑彪也望向自己时,忽然开口道,“你长得真奇怪,眼睛和头发和他们都不一样。”
“小姑娘想必不是黑水城中的人?”黑彪笑道。
诸葛芸在不发脾气的时候,就没有人能讨厌这样一位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诸葛芸摇摇头。
“那你是从何而来?”
“不知道。”诸葛芸又是摇摇头,却反问道,“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和他们长得不一样?”
“在下是色目人。”黑彪道。他发现自己居然很有耐心。
“色目人。”诸葛芸喃喃重复道。这个词她觉得很熟悉,似乎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却难以捉摸。
黑彪看着诸葛芸状若沉思,又笑道,“小姑娘不必害怕,一个人爹生娘养,怎会不清楚自己是哪里人氏?”
诸葛芸眨了眨眼,“我害了病,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什么都不记得?”黑彪指着一边的黄远志,“那他,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