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这个王守仁老夫也认识,是弘治十二年的进士,他本有着大好的前程,因为仗义执言得罪了刘瑾,被贬到贵州当驿丞。刘瑾被除掉后,才一步步升到现在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做个都御史,做个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确实有些屈才。你们两位有什么意见?”首辅大人梁储说道。
“既然梁大人都同意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靳贵说道。
“楚大人呢?”梁储问道。
“晚辈没意见。”楚延年也认识这个王守仁,他是浙江绍兴府人,别号阳明,和楚延年同是弘治十二年的进士,年龄也相仿,他的阳明心学在朝廷和民间掀起了一场学习热潮,是一个既有能力又有思想的人。
“好,既然两位大人都同意了。老夫决定从八月一日起到八月十五中秋节止,由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守仁挂帅对兵部近年来军饷的使用进行审查,并将审查结果报送内阁。”梁储说道。
靳贵一走出内阁的大门就开始后悔了,他只是和楚延年赌气才让提议让都察院查账的,没想到内阁居然真的让这个王守仁来兵部查账。他不得不赶紧回兵部去堵往年的漏子,最好能在查账之前会会这个王守仁。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守仁拜见首辅梁大人。”王守仁被召到内阁去面见梁储。
“是阳明啊,快起来,多日不见,你可好啊?”梁储说道。
“托首辅大人的福,下官一切都好。”王守仁回答道。
“想必你已经知道老夫为什么叫你来此了吧?”
“知道,都察院都御史李大人已告知下官,梁大人还有其它吩咐吗?”
“老夫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王大人到兵部查账要公正严明,秉公办事,千万不要让小人钻了空子。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大人去年告老还乡,现在左副都御史的位置还空着,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吧?”
“下官明白,下官为朝廷做事不为升官。即使梁大人不说,下官也会恪尽职守,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请梁大人放心。”
“好,你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吧,老夫有事再叫你。”梁储吩咐道。
王守仁告别了梁大人后,默默地说了句“又是一场血腥风雨,难啊,难啊。”
在都察院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王守仁坐上轿子准备回家,在半路被两个带刀的侍卫拦住了。
“何人敢拦本官?”王守仁在轿中说道。
“在下兵部副使刘大勇参见王大人。”
“原来是兵部的人,找本官有事吗?”
“我家主子想请王大人到附近的茶楼喝杯茶。”
“你家主子?是靳大人吧?跟靳大人说本官今天家里有事去不了,改天再去喝茶。”
“王大人,靳大人有吩咐,不请到王大人,我们两个就不能回去。”
“行吧,前面带路,带本官去见靳大人。”王守仁知道这个靳贵,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避着不见也不是那个事,再说靳大人品级比他高还是内阁大臣,不能不给面子。
王守仁被两名侍卫带到了一家唤作“天聚阁”的茶楼,此茶楼装修得十分奢华,朝廷的很多官员经常在此喝茶商量事宜,王守仁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王大人来了,快请坐。”王守仁被带进了一间隐蔽的包间里,靳贵一见到他就十分客气。
“下官王守仁拜见靳大人。”
“快请起,你跟本官还客气什么?”靳贵扶起王守仁说道。
“不知靳大人唤下官来此有何吩咐?”
“王大人,先喝杯茶再说。本官知道你不好酒,就好喝茶。这可是全天下最好的龙井茶,皇上喝的也是这种。”
“确实是好茶,下官从未喝过如此好茶。”王守仁喝了一口后赞不绝口地说道。
“王大人既然喜欢,我这里还有,等会带上一些回去。”靳贵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装盒放到王守仁面前。
“靳大人,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下官未曾为靳大人做任何事,不敢收此大礼。”王守仁连忙将装好的茶叶放了回去。
“这点小礼算得了什么?如果王大人肯助我,本官这里还有百两黄金相赠。”
“如果下官猜得没错,靳大人是想让下官在兵部查账的时候...”王守仁还没说完就被靳贵打断了。
“王大人知道便好,说实话不是我靳贵怕被查,实在因为本官平日里太过繁忙对兵部缺乏严格管教,难免会有账目不清的情况,所以还请王大人收了此礼通融一下。”
“下官知道靳大人的意思了,请靳大人放心,下官会见机行事的。这些礼品下官断然不敢收,请靳大人拿回去。下官家里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说完王守仁便急匆匆地走了。
“靳大人,要不要追他回来?”门外的两个侍卫见王守仁走得匆忙,便进屋询问靳贵。
“不必了,我了解此人。他要是不愿意做的事,你就是把刀放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就范的,刘瑾那么凶残的人都奈何不了他,你能拿他怎么办?希望他能识时务,不要给本官惹麻烦。”靳贵说道。
王守仁心乱如麻地回到家,晚饭也不吃,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望着天上的繁星发呆。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晚饭也不吃,躺在这里发呆。”王守仁的夫人诸氏拿了碗汤圆递给他。
“我不饿,你拿回去吧。难啊,难啊...”王守仁摇着头说道。
“有什么可难的?老爷当年被刘瑾迫害,贬到贵州当驿丞,在半路被刘瑾派的人追杀都没有喊难,怎么现在这会如此困惑呢?”诸氏说道。
“当年刘瑾追杀我,我还能跑,可现在呢?想跑都跑不了。内阁两派大臣斗争,偏偏选中我这个四品右佥都御史做利剑去攻击对方,我是两边都不敢得罪啊。”王守仁叹了口气说道。
“老爷您不是一直都信奉‘心即理,致良知’六字真言吗?还经常告诫家人必须跟随自己的良知,而不能以利益为第一出发点,怎么这会就忘了呢?”诸氏说道。
“对,你说得对,我必须跟随自己的良知,真理在谁那里,我就站在谁那边。我管你是首辅大人,还是兵部尚书,生有何欢,死亦何惧?快把汤圆端上来,我饿了。”王守仁经夫人这么一说突然豁然开朗。
离八月还有几天,都察院的同仁见到王守仁都纷纷躲避他,害怕王守仁选到自己一起去兵部查账,谁都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但有一个人却自告奋勇,主动找到王守仁表达了自己想去兵部查账的意愿。
此人是都察院正七品都事严正明,上届科考的进士,此人行事风格和他的名字一样公正严明,他还未进入都察院时就是王守仁心学思想的追随者,对王守仁崇拜之至,一直想拜王守仁为师。王守仁与严正明是上下级关系,为了避嫌,王守仁多次拒绝了严正明的请求。
这次去兵部查账,王守仁想找个助手过去帮忙,好几天了都没人愿意去,有的甚至还威胁说被选中就辞官回乡,这让王守仁很是头疼,严正明的主动报名让王守仁欣喜不已。
“严都事,你能主动报名,本官甚是高兴。这次的任务可不简单,你也知道兵部尚书是什么人。得罪了他,你的前途可就毁了啊,你可要想清楚。”王守仁担心他是一时冲动。
“王大人,下官想清楚了,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只要能追随王大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下官也愿意。”严正明回答道。
“好,如果此事能办好,本官就收你做徒弟,你可要尽心办事,不能有马虎。”王守仁说道。
“谢王大人,下官必定尽心尽力辅佐王大人。”严正明回答道。
在七月的最后几天里,俩人提前作规划,每天伏案工作到深夜,有时工作晚了干脆就睡在都察院的房子里,他俩都知道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一场血腥风雨。
楚延年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江南制造局的银子暂时是动不了了,最早也得九月初才能交到户部。如果兵部的军饷查无问题,这六百万两白银户部是一两也拿不到。所以楚延年不得不提前作预案,想方设法再筹些银子给湖广江西两省。他派人到各省了解财政状况,号召财政有富余的省份,可借予户部支配,户部可以在税收上给予优惠。
财政充裕的省份如江浙行省纷纷响应户部的号召,将富余的白银借予户部。经盘点各省借予户部的银两有一百万之多,这让连日神经紧绷的楚延年长吁了一口气。
办完此事后,楚延年约了刘宁语到家中吃饭,询问他最近工作学习的情况。楚延年对刘宁语寄予了厚望,朝中像刘宁语这种无惧生死,聪明果敢的年轻人并不多见,大多都是些死读书的人,只会死读书可治理不了天下。但是不读书,考不中进士达不到入朝做官的标准也是不行的,刘宁语现在还只是个举人,他得通过礼部举行的会试考试成为进士才能入朝为官。楚延年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得力的助手,凡事事必躬亲,有时候他也会感觉到累。楚延年希望刘宁语能快速成长,早日来户部帮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