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你现在贵为户部尚书,是即将入阁之人,老夫现在只是一个准备告老还乡的无用之人,不必如此。”杨一清对着搀扶他的楚延年说道。
“杨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我能到此高位,还不是您老的培养和提携的吗?”楚延年说道。
“延年啊,提携你我并无私心,我是为了天下百姓提携你的。我和你师父杨阁老是故交,你和杨阁老一样都十分正直,但杨阁老会转弯,你不会,这即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查办江西布政使司吗?这里面玄机大着呢!”杨一清说道。
“杨大人是怕牵扯出宁王才不愿查办孙大人?”楚延年问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查办孙大人,宁王固然逃不了干系,但宁王是什么人?按辈分来说他还是当今皇上的长辈,皇上顶多就是罚他一些俸禄,但如果牵扯到朝廷的大臣怎么办?牵扯到内阁怎么办?这些人你抓得完吗?你敢抓吗?”杨一清说道。
“你最好去吏部查下这个孙大人的履历,他能做到从二品的布政使司之位并不是泛泛之辈。其实按能力,你早该任这个户部尚书之位,我也早该告老还乡,可我为什么拖到现在?实在是因为你太过于正直了,还没深刻领悟到为官之道。”杨一清继续说道。
“杨大人,您这么说,我倒是有几分领悟了。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尔虞我诈,虽然也遇到不少正直之人,可毕竟寡不敌众,要想恢复到先帝时期的政清人和,单靠几个正直的大臣确实起不了多大作用。就说这个孙大人,连您这么德高望重的内阁大臣都动不了他,我也只好顺水而流跟随大局了。”楚延年无奈地说道。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老夫也没什么遗憾了,专心回乡去整我那一亩三分地了。你记住,不管那些贪官污吏怎么蹦跶,这个世道永远都是邪不压正,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不用送我了,回户部去吧,你走的这段时间户部一大堆事情老夫都没处理呢,你可不要怪我啊。”杨一清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了句“户部就交给你了。”便摆摆手走了。
楚延年此时内心是既兴奋又难过,兴奋的是他终于可以大展拳脚独当一面了,难过的是像孙大人这种贪官污吏却得不到处罚。
两天后,皇上的披红下来了,楚延年正式成为大明朝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并进入内阁。皇上同意楚延年接任户部尚书并不是因为他赈灾有多出色,而是因为楚延年追回了皇上修豹房的一百万两白银,再加上楚延年是杨阁老的学生,皇上不得不给这个面子。
在楚延年成为户部尚书进入内阁的同一天,内阁首辅宣布召开内阁会议讨论江西布政使司贪赃枉法的问题。
“怎么样?各位大人,可以进行票拟了吧?”梁储说道。
“等一下,首辅大人,晚辈决定撤回对孙大人的弹劾。”楚延年站起来说道。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的内阁大臣都惊讶到了,他们纷纷转过头来望着楚延年。
“晚辈那天回去想了想,晚辈对孙大人的弹劾确实欠缺考虑,仅凭联名信,而没有确凿证据弹劾一个从二品的官员不符合我大明朝的规矩。”楚延年说道。
“楚延年,你...”梁储正想发作,但一想到楚延年现在也是内阁大臣,气得拂袖而去。
其他内阁大臣见首辅大人走了,纷纷起座,对着楚延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也跟着离开了。兵部尚书靳贵走过来拍着楚延年的肩膀说了一句“楚大人,深明大义啊。”也笑着离开了。
楚延年心里清楚这内阁五个人早已化成三派,梁储是杨廷和杨阁老一手提携的,自然是杨阁老的人,楚延年是杨阁老的学生,按说也是杨阁老这一派的,可楚延年不同于梁储,楚延年会独立思考,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认定的真理他就会去做,哪怕和杨阁老站在对立面。所以楚延年是属于真理这一派的,当然归于杨阁老这一派也说得通。
太子太傅蒋冕是属于皇上这一派的,皇上其实并无太子,只因蒋冕从皇上孩提时就跟在皇上身边,皇上念其旧情,就给了他一个太子太傅的虚职,不像其他几个内阁大臣都是独掌一个部门的权臣。蒋冕在内阁除了有票拟权外,并无其他职权,他是皇上的坚决佣促者,只因当今皇上凡事都听命于杨阁老,所以蒋冕暂时也是杨阁老这一派的。
兵部尚书靳贵是众多封王在朝廷的代理人,兵部不仅权利大,又有各地封王在背后支持,所以在内阁他的话语权是仅次于首辅大臣的,他一直都是杨阁老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杨阁老却始终不敢动他,杨阁老虽然掌握着文臣的话语权,可兵权有一半却在兵部手上。
礼部尚书毛纪,此人文学造诣极高,不仅善于写诗作词,还画得一手好画,与唐伯虎有些交情,家里还挂着唐伯虎赠他的山水田园画。他对政治并不热衷,属于中间派,是杨阁老和各地封王两方妥协的产物,也是两方一直都想拉拢的对象,大多时候他还是向着杨阁老那一派的。
内阁的票拟绝大部分情况是少数服从多数,涉及到重大事项的必须至少有四票赞成才允许通过,像弹劾江西布政使司就是重大事项,如果其中两人投了反对票,即使另外三人赞成也不能通过,要一直投票到有四人同意为止。
按规矩首辅大臣梁储是可以拒绝楚延年撤销对孙大人的弹劾,但他知道即使投票靳贵肯定是反对票,这楚延年提出撤销肯定也会是反对票,这样投下去也没结果,还不如不投,所以梁储干脆不行使否决权了。
梁储虽然能力不是十分出众,但他毕竟在内阁待了这么多年,手段还是有一些的,他急于弹劾江西布政使司是是想在杨阁老回归之前做出一些成绩给杨阁老看,也是想帮杨阁老减轻一些压力,多打掉一些封王的势力。
话说当今天下的封王虽然众多,但大多数都是些土财主,有钱无权,几个有实力的屈指可数。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南昌府的宁王,不仅家财万贯,且手下有不少能用之人,实力深不可测。另外一个有实力就是武昌府的楚王了,此人爱财如命,且极具经商头脑,专干走私的勾当,家里的钱可能比宁王还多。最后一个有实力的就是安陆州的兴王,兴王从不与其他封王来往,一心培养自己的儿子,这皇上没有儿子,百年之后谁知道帝位会花落谁家呢?所以这兴王培养儿子的目的可见一斑。上次兴王看了杨阁老的书信捐了五十万两白银的赈灾款,想必也与帝位有关。
此时的楚延年才深刻领悟到杨一清大人所说的为官之道,杨大人能在内阁安守多年,岿然不动,不是没有他的道理的,楚延年要学的还有很多。但无论如何,他的心中始终装着天下百姓,他不会忘记他读圣贤书的初心,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一直都占据着他的脑海。
楚延年从内阁回到户部后,便开始着手处理各项事宜,从宁王府借的那些银子是不够维持湖广和江西两省度过今年的秋荒的。
楚延年准备把江南制造局销售海外的丝绸所赚的钱挪用一部分用于赈灾,江南制造局上半年赚了整整六百万两白银,这些银子按规定是要上缴国库的,但江浙一带倭寇横行,这批银子兵部一直想向内阁申请作为剿灭倭寇的军饷。
楚延年觉得六百万两军饷太多了,三百万两足以,就一直不肯签字,所以这批银子一直压在江南制造局的府库里,谁也不能动。
兵部尚书靳贵找了楚延年几次,楚延年都不为所动,这事还是闹到内阁上去了。
“江浙一带倭寇如此严重,户部既然连六百万两军饷都不愿意给,我看剿灭倭寇由户部去干算了,我兵部不管了。”兵部尚书靳贵气势汹汹地说道。
“户部不是不给,而是六百万两太多了,去年江南制造局赚的一千多万两白银全给兵部拿去充当军饷了,按说这倭寇也该剿灭了,我大明朝自太祖皇帝起一直实施海禁,哪有那么多的倭寇?今年上半年江南制造局的六百万两白银户部说什么也不会全部批给兵部,这湖广江西两省赈灾的白银还有三百万的缺口,要不就平分,要不都没有。”楚延年也不甘示弱。
“楚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兵部贪污了军饷?”靳贵说道。
“我没这么说,到底有没有贪污军饷也不是由我说得算,都察院查了便知。”楚延年说道。
“好,就让都察院去查,如果兵部没有贪污,这六百万两白银可一两不能少的全交给兵部,你楚大人还要当着内阁众位大臣的面向我道歉。”靳贵说道。
“靳大人,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说了,就这么办。梁大人,您安排都察院的人手去查吧,我兵部保证敞开大门让都察院查个清楚。”靳贵咄咄逼人地说道。
“既然靳大人如此说了,楚大人也不必多言,就让都察院去查,但派谁去好呢?”梁储说道。
“本官提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守仁,此人刚正不阿,正直敢言,正德元年因为上疏弹劾刘瑾被贬,刘瑾死后才得以晋升。”太子太傅蒋冕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