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说是来自余山的术士,于三年前归于伯乔陛下,后又因为这次叛乱辅佐伯隐。在遇见傅说后,伯隐告诉我,他从未见过傅说这般聪慧至极的人,就好像能通晓世间万般之事。
我愣了愣,却也是不置可否,用手环着伯隐的脖子,俏皮问他:“这般厉害,于你如何?”
伯隐笑了笑,看向我:“于吾?与吾一般无二。”
伯隐为六国太子,天定之人,自是自负才华与傲气。可他却说傅说与他一般无二,可想这傅说是有多聚才气,才可引得他这般夸赞。
而那时的我抱住了伯隐,冲他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信,就算他再聪慧,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可之后,我还是记住了傅说这个人,也为他的才华暗自惊叹。
一般人根本上不去的余山,傅说一出生便在哪里。那万人要抬头仰望的位置,他下了山便顺应了所有稳当当的坐在了哪儿。有着傲世风姿,却又将淡漠刻在了骨子里。世人远远望着他,就觉得本应如此。他本应入世便惊艳世人,坐在被人瞻仰的位置。
傅说这人,就仿佛应了神的祝福。
比我这个一直被世人说得了神的眷顾的圣女不知好了多少。
而现在,傅说在背着我上余山。
傅说是六国的谋相,万人敬仰之人,却得了伯隐的嘱托,为我驾了次马,带我上了余山。
我在隐隐的疼痛中保持着一分清醒,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马车的铃铛声,余山的风声在耳边萦绕,微风偶尔撞上脸颊,是意料之外的温暖。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余山。
在我的记忆里,余山一直是风雪密布,寒冷会将生灵的血液冻结。
我去过有着细雨微风岸的南方,到过六国边境的夷地,也自是来到过六国的神山——余山。
余山脚下有群落,挨着一直覆盖着白雪的余山日日又日日。听村落的人讲,他们本住在余山上,可后来余山不再有四季,唯不断降雪,他们才逐渐从山上迁徙到了山下。
后又听闻,余山有山神,保佑着余山。
可周边的风雪的风雪刮着我的脸,我百般不解,既然说着保佑一词,那为何又让风雪肆意,沉寂了万物?让伴着自己的民众没了一直生存的家园?
而那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跪在地上,双手合着,语气中是敬畏与悲凉:“天上有了晚霞,山神没了心,风雪便来了。”
我听不懂老人所说的,老人也不愿多说。只是从零零碎碎的言语中得出,余山的山神遇到了些事,自此难过不已,不再庇佑余山。于是风雪便来了,余山便不再有生机。
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我那时无处可去,流浪者蜷缩在村落的角角落落,没有任何躲避风雪的地方——在战乱时期,人与人之间保持着猜忌与防备的距离,这个村落也不例外。没有村人愿意收留流浪者。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为了有处可依不至于冻死,我与一直跟着我的两个侍卫上了余山。
山脚有块石碑,白雪已经将石碑的半截淹没,明明急着找避身处的我却在看到这石碑时停了下来,我从衣袍里伸出了被冻红了手,扫去了遮着石碑的白雪。石碑上刻着字,是百年前六国的文字,依稀能辨认出。
我开口,念出了那三个字:“岁岁安。”不禁眉头微皱。
年年安,却下了百年的雪。
随行侍卫催促道:“圣女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道了声无碍,继续踏上了上山的路。
余山是神山,一般人上了山便会迷失在漫漫的白雪里,可或许因着我是圣女的缘由,在没有山上的人带领的情况下,我依旧是上了余山。也因此了解到了余山上的模样——有屋有亭,却依旧冷的不行。
想到那时的场景,我不禁抖了抖。
傅说踩在石板路上往上走,我能听到他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我现在睁不开眼,可能是因为眼睛受了伤的缘故。但意识现在却是清晰的。行了好久,我闻到了花香,既陌生又熟悉的花香。
“凤凰花开了。”傅说突然开口。
我愣了下,有些讶然。之前也听过傅说的声音,都是像清泉般冷冽,不带任何情感。可现在听着,却似带上了一点暖意,像是有了温度。
过后又甚是疑惑,凤凰花?
遍布风雪、无一日晴日的余山上有了凤凰花?是百年前便存在,还是无了风雪后有人栽种呢?若是人种的,那是傅说种的吗?在凤凰花香的包围中,我胡思乱想着。
我还陷在疑惑中无法自拔,不一会儿,耳边又响起了流水声,竟又夹杂鸟声。傅说的声音适时响起:“现在到丘水亭了,一旁是川溪。”
我记得丘水亭,之前上余山找屋落时便在亭子里躲了一会风雪。那亭子甚是破败,像是很快便要倒塌。不想却是撑了那么久。而所谓的川溪,我又是讶异了会。那时的余山被风雪掩盖,处处结冰,根本无法见到流动的溪水,更别说听到流水的声音了。可现在声音分明,还有鸟声。
傅说这样到像是在为我介绍着余山,他本是在余山生长的人,自然对这里熟悉的很。
心里响起一声没有任何意义疑问:那傅说,你是在风雪前来到余山的还是风雪后呢?
是没了风雪后搬回了余山,还是便守着它伴着风雪活到了它有了生机的时候呢?
胡思乱想来得快,去的也快。
丘水亭、川溪,若是沿着那条石板铺成的小径走,那么我想,过后便是白鹿谷了。白鹿谷中有白鹿群,藏匿在白雪中,很难见到白鹿的身影。可之前来时遇上了雪崩,正好被一群白鹿救下,也是不可多得的缘分。果不其然,傅说开口说话了:“阿素,到白鹿谷了。”
我愣了下,阿素?可还未等我思索,便听到了白鹿跳跃的声音,清脆悦耳。一种奇怪的归属感逐渐围绕在身边。慢慢的,心情便放松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疼痛也缓解了些。这时我才觉察到,自从上了余山,身上的疼痛便在慢慢减轻。
傅说又说了一两句话,可睡意越来越浓,我根本便不知晓他说了什么。最后脑袋昏沉,快被睡意淹没。
我在心里默念:“这一路,多谢谋相了。”也不知道,这样睡过去,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在快睡着前,我却清晰的听见了傅说的话。
就那么一句。
“阿素,”他停了下来,侧头附到我的耳边,声音却是哀凉又空洞:“现在余山岁岁安,如你所愿。”
突然就生出了悲伤,如洪水,似要将我淹没。
余山岁岁安,如谁的愿?傅说,为何你那么难过?而我,又为什么突然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