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洲金国,西北偏北。
冷风凄凄,秋夜尚黑。
墨原上的铁家村一片萧索。村中有几座大宅院,但更多的是深陷的地洞。
宅院里的贵族睡在热炕上,地洞里的奴隶蜷缩在草堆里。
村西的铁府之后,有个小小的地洞,一丝的冷光投射其中。
躺在大草堆上的“蛮牛”咳了几声,挣扎着起身。
躺在小草堆上的“鼠仔”揉揉眼睛,翻身继续睡。
大熊穿越到蛮华州已经六年多了,现在他是铁家村老族长家的一个小奴隶,名叫做鼠仔。
像他今生的父母“蛮牛”、“小兔”一样,奴隶没有姓氏,也不配拥有正式的名字。
也许是为了提醒奴隶“你们不是人”,主人都会以动物或者牲口来称呼奴隶。
虽然老爸蛮牛又高又壮,但鼠仔却生得又瘦又小,这也是他被称为“鼠仔”的原因。
父亲蛮牛在昏暗的晨光中摸索了一阵,绑上了木假脚,摸黑爬出了地坑。
他长着浓眉大眼,但双眼无神。脸颊上纹着一串锁链,从嘴角直到耳朵,代表了他的奴隶身份;胡子和头发连成一片,又黑又脏,好像无家可归的流民一般。
这“流民”的头上竟然长着一对奇怪的犄角。脖子上还套着一个皮项圈。他披着一件肮脏的破皮袍,裸露着一只肌肉虬结的胳膊。
蛮牛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土奴,却被砍掉了一条腿。
和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土奴蛮牛就一瘸一拐的,下地干活去了。
渐渐得,清浅的阳光斜射入地坑之中。
然而小鼠仔依然蜷缩在稻草堆上,酣眠不醒。
不管天翻地覆,我自呼呼大睡。
不管身在何方,我心半醒半醉。
这就是大熊现在的生活态度。
他不再去想明天,一个小奴隶能有什么明天?
此生父母的苦难似乎与他无关,毕竟他一个穿越而来的成年人,对这边的父母也谈不上有很深的感情。
也许太过冷漠了,但自从来到蛮华州之后,大熊就是这样一副生无可恋、无欲无求的样子。
他的记忆似乎被强行抹去了一部分,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前世还有很深的羁绊,但大熊都忘记了。
今生还有重要的使命,但鼠仔也懒的去想。
“鼠仔哥哥,鼠仔哥哥!”一串清脆的童音响起。
‘真烦,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鼠仔睁开惺忪的睡眼,和一双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对视着。
这是鼠仔的小主人,老族长的小孙女铁月,比鼠仔小一岁。
在这个世界,奴隶鼠仔目前存在的价值就是照顾小主人。
“鼠仔哥哥,快起床!”小月蹲在草堆旁,嘟着嘴催促道。
“给你说了多少遍,没人的时候要叫我猴哥!”鼠仔没好气的说着。
“好的,鼠仔哥哥。”小姑娘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连连点头。
“是猴哥!小胖笨得和八戒一样!”鼠仔用手轻轻捏着小姑娘的小胖脸,不耐烦地笑道。在这个小山村里,大熊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这个小主人。他管铁月叫小胖或胖妹。
‘这辈子终于轮到我说别人胖啦!’其实铁月不胖,五岁的小姑娘,就是婴儿肥而已。
“猴哥什么时候才能给人家讲八戒的故事?你说八戒是个小公主?”小铁月睁着大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道,小胖脸红润粉嫩,非常可爱。不管鼠仔怎么欺负她,小姑娘总是傻呵呵的笑着,缠着鼠仔给她讲故事。
“改天改天。”鼠仔嘴上说着改天,心里想着:‘猪八戒的故事,能告诉你吗?你妈知道我把你当猪头,不得把我的皮剥了。’
“总是说改天!白雪公主人家都听了无数遍了,现在想听八戒公主的故事。”小月嘟着嘴,埋怨道。
“讲什么故事?今天你不是要跟着你爷爷赶集去?一大早就把我吵醒!”鼠仔从稻草堆上爬起来问道。瘦弱矮小的他站直了还没小月高。
“这个给你当早饭!”小月从背后“变”出一个刚烤好的烧饼,“晚上回来记得给我讲故事哦,不许骗人!”
鼠仔接过烧饼,说道:“行了行了,快上去吧,你妈知道你下了地坑,又要骂我了。”
小丫头做了个“略略略”的鬼脸之后,爬出了地坑,一蹦一跳的跟着老族长赶集去了。
鼠仔把饼放在一边,继续睡。
蛮牛和鼠仔的主人是本村的老族长。
虽然只是奴隶身份,但铁府一家人,除了少夫人,其他人对鼠仔还不错,当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主人对奴隶来说。毕竟这是奴隶社会,奴隶被欺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穿越到此,第一天出生,大熊曾惹出了一场极大的风波。
村里因此死了一个女人,残了一个男人。
女人之一就是鼠仔的母亲“小兔”。男人则是父亲“蛮牛”。
那场风波之中,老族长出面救下蛮牛一家。自那以后,他就成了蛮牛一家的主人。
当阳光垂直射中地坑中时,鼠仔终于懒洋洋的爬出地坑洞口。
小鼠仔就快七岁了,却瘦小得看起来好像四岁的男孩。小脸脏的发黑,遍布着冻疮与裂纹,裸露在外的皮肤粗糙且没有光泽,深秋的墨原已经很冷了,但他只穿了一件破皮袍,没有鞋穿。明明是一对儿童的大眼睛,眼中却透露出成年人的淡漠。
对于自己穿越而来成了奴隶,大熊起初非常不满。不过六年多过去了,他已经习惯了小奴隶的身份。
活成了这副鬼样子,大熊也不在乎。经了生死轮回,任何人都难免陷入“我无所谓”的状态。
其他奴隶早就出工去了,鼠仔走过一排空空的地坑,来到铁府大宅的旁边的奴棚里,准备和一群女奴一起吃午餐。族长家有十几个女奴,当男土奴白天下地干活的时候,女奴就负责做饭、送饭、缝补衣物等杂务。
“夫人说,今天没你的份。”负责分发口粮的大妈女奴也长着一对犄角,她没好气的对鼠仔说。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在少夫人的影响之下,没人把他当宝,恨不得都踩野草一脚。
鼠仔看着女奴的犄角,想象着自己有神力把她头上的犄角掰断。
奴棚大妈和老爸蛮牛一样,都有荒洲血统。鼠仔听说,来自荒洲的奴隶就会有这样的“妖兽”长相,比如长有尖耳朵、牛犄角或者长尾巴。
“少夫人在等你。”犄角大妈说道。
鼠仔意识到今天又要饿肚子了,不过幸好“小胖妹”给了一个饼。
他摸摸藏在怀中的饼,心里说:‘还是小胖对我最好。’
不让鼠仔吃饭,是铁府少夫人整治他的常用手段。少夫人作为家里的女主人,负责家中奴隶的伙食,有不让鼠仔吃饭的权利。
铁府中人都说,夫人知书达理、人美心善,对奴隶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贵族女主人总是故意找鼠仔的麻烦。
鼠仔曾经为此反复问过村里人,但他们都笑而不答。
‘不知道那个小心眼女人又想找什么麻烦?’鼠仔一边寻思着,一边硬着头皮走向铁府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