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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全恩幸1

义州府衙书房

高丽国承宋制,有司曹官和亲民官之分,两者互相平行避免州县长吏权柄太重。此次肯特军入侵一举打碎了高丽国内的政权建制,但杜国英进入义州城之后,原义州刺史姜恩育下台,便又重新启用了司曹官制度。

司曹官之制度起源于唐,在昔日强大的第一帝国覆灭后,新国家的统治者们认识到了以州郡太守独掌大权的政治体制对于国家中枢的威胁,遂有了各州司官。

但最初的司官的权柄并不大,更多的是依附于朝廷和地方官之下的政府佐吏体制。

真正让司曹官发展壮大的是前朝后期的藩镇割据,各藩镇急需文人队伍来充实军事集团的造血能力,但又得不到各大名门望族的支持,不得已只能启用由底层小吏组成的司曹官体系。

之后的数百年里司曹小吏们尽情的挥洒着自己的才华,刀笔吏下断生死,多少名臣解决不了的问题都由这些不入流的小吏完成。使得高高在上的国家中枢都不得不承认:不入州府,不为宰辅。

杜国英看着到齐了的义州各司官微笑的说道:各位无需拘礼,我们肯特国起于蛮荒,不识礼节,只知道有才能的好汉终究可以升官发财。

书房内的各司官听了杜国英极为“粗鄙”的言语也不禁放松了下来,对于刀笔吏来说粗鄙的武夫或许比文采风流的士大夫更容易交道:杜大人英雄豪杰,吾等甚为敬仰。

杜国英不由暗喜,但他更知道这些文吏有他们接地气的一年也有其危害的一面:我杜国英丑话说在前面,战军不禁工商,各位也大可以在不犯法的情况下经营,但绝不可为了自己的财路就把别的士绅百姓逼得活不了。

众人纷纷应诺,杜国英心中冷笑,这些家伙要是能够真的按照规矩做事,那才叫稀奇了,还是要时不时的清除掉一批拎不清的恶吏才行,但现在还正是倚仗他们的时候。

众人赶忙将整理好的文件递交给随侍的文吏,杜国英接过翻了两页,其中的字体不算美观,是被中原文人士大夫贬为牢狱小吏所用的隶书书写:

义州府共计户数六万户,丁口十四万四千余人。

义州府共有纳税工商业者三百二十四家,共分为粮食交易、茶楼酒肆、铜锡加工等几大类,之后还有具体的分属。

义州城的州学共有学子三百人,大多数是城中工商业者的子弟。

义州有精兵两千人,府兵在册的有两万又七百余人。

杜国英跟随战最久,是亲眼看到战是如何操纵肯特国外交的。

不管什么时候,文人可能会夸大其词,可能会为了政治利益而蒙蔽主上,但数目却不会,不管是用兵打仗还是国家战和大势都要从这一个个的数字中出发。

杜国英虽然明白这些数字并不是太可信但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诸位去处理公事把。

众人纷纷离去,杜国英将文件交给文吏,你带一个联队去查,务必要核实清楚,这关系到我三万大军的生死存亡。

文吏下去之后,杜国英本来打算再细看一下司官们的文件,但却被一人打断了。

全恩幸?你是义州司仓主食?你找我何事?杜国英看着这个精壮而又朴实的汉子,发达的肌肉,黝黑的五官中坚韧的眉骨。

汉子恭敬行礼:正是下吏,下吏此来是为报告大人公事。

说着便拿出一份文件交给身旁的军士道:秋收以来,粮食价格却依旧未降,义州城中的三处粮仓急需充实。

杜国英听了全恩幸的话皱了一下眉头疑问道:你是说,是城外的农民不愿意将秋收的粮食卖掉,这也难怪,我军进城日短,未站稳脚跟,那些百姓自然不信任吾等也在情理之中。

全恩幸道:只怕不止这么简单,下吏在城外各个村庄中还有些威望,是那些拥有大量田产的富户不愿意卖粮,他们不卖,普通百姓也是不敢卖给官府的。

原来全恩幸虽然也是司官中的一员,但却不是扎根城中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出身,他起家于前朝初年的与倭国的海战。

在战争中屡立战功的他却在战争结束之后因性情耿介,不善官场逢迎而被赶出海军,他也明白了,在高丽国中像他这样的农户出身的是根本不可能居于朝堂的。

他回乡之后便以自己的战功和老兄弟们的名誉为担保号召各村庄百姓集资在义城港和永兴港外的椴岛、身弥岛等小岛上修建了几处造船厂,并在港口开了几个码头做着运输买卖。

杜国英看完了全恩幸的籍贯和履历明白了过来,问道: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应对?

全恩幸仍然是那副刚勇强毅的模样:下吏听闻战军在攻下高丽之后在各地普遍推行均田法,不知是否?

杜国英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恩幸是想要对各村庄的富户动刀子,将田产分给各农户?

全恩幸古井无波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这如何使得,他们虽是富户,但那也是得益于他们无数辈的积攒,并非如同内地的贵族老爷那样强取豪夺。如何能一概而论。

杜国英被全恩幸彻底弄糊涂了,他既然是农户们的首领,不就应该为农户们谋福利吗?怎么如今却反而反对战军的均田法?

不耐烦的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全恩幸恭敬的行礼答道:各村庄的兄弟们跟随在下的商行和造船厂已可衣食饱暖,若让他们重新回到陆地上,只怕并非良策。

听着全恩幸的解释,杜国英才渐渐的明白起来。

自古以来,沿海之地便是地少民多,但俗话说,靠山吃山,沿海便民也只能靠捕捞而生,一旦有豪杰之士将之组织起来,便成朝廷之大患,

而在义州尤其如此,由于前朝初年高丽和倭国之间的大海战使得大量的沿海便民入伍学习了大量的军事经验,其中的退伍军人便以全恩幸为首在沿海的各岛屿建立了大量的军事据点。

由于他们的高度组织性和以退伍老兵为核心形成的强大战斗力自然不会为政府所喜。

杜国英沉声问道:只怕这支海上队伍也不是像你说的那般干净吧。

全恩幸嘿嘿一笑并不答话,这自古海商和海贼便是一家,哪有绝对干净的。

杜国英闭目沉思了片刻,今日之事说起来只是城中的粮食供应问题,但其中却极为复杂,牵扯到了沿海便民的生存问题。

若按照全恩幸的说法,想要处理此时便比较简单了,只要发布敕令,说由于义州的特殊形势,不便推广均田法,并承诺各地富户们的既定财产便可以了,但一支有战斗力的海军盘踞在侧,会不会对大帅接下来的战略策略产生影响?

作为手握三万大军的封疆大吏,杜国英不得不谨慎行事。

全恩幸,本将可以暂时应允你的要求,但国家大政却必须由大帅亲自考量。

全恩幸不由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种事也的确不是身为人臣的杜国英可以致喙的:都护明见万里。

好了,接下来便谈谈如何充实粮仓的事吧。此时的杜国英再也不敢对全恩幸有轻视之意了。

全恩幸凝重了起来:以下吏看来,如果我们只是一味的讨好那些富户,他们反而会认为官府软弱,只要我们能够全取平安道各县,他们自然会俯首称臣。

杜国英不禁又对全恩幸有了新的看法,此人能以一介农户子弟做到原高丽国水军的高层将领,并对政治人心世事洞明,可真是了不得,此等人才若不能为我所用,便必为我所杀。

全恩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杜国英的心中有了如此高的地位:都护大人,依下吏来看,平安一道,大部分的军力财力都击中在以义州,龟城、宣川一带的沿海平原地带,已经尽在我军手中,都护大可以大军东向,沿着清江川、丰水一路北上,收沿岸的各处城市。

杜国英听着全恩幸的兵策,明白了他的意思,平安道以丰水湖和云山川为界,西部为水网地带,而东部为平原地带,依全恩幸的计划,一旦夺取沿河一带诸城,便可以以各河道运送粮秣,而相较于西部的富庶和发达的农业,东部各城便只有被各个击破的份。

杜国英赞道:恩幸真人杰也,说罢便任命其为义州水军都部署,而以军中骁将莫道为陆军都部署,率兵一万东征。

全恩幸跪下奉命之后,杜国英话锋一转便道,恩幸如今即使公门中人,那我战军总该在各岛屿设计市泊司了吧?

全恩幸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道了声是便说要去组建船队东向。

待全恩幸退下之后杜国英转头对莫道道:莫言跟我说过你的本事,如今的形势你也知道,我六万大军征战平安咸镜两道,南方莫日根部为盖逆所阻,中军的阿贵部也在妙香山脉中和山中的高丽国残余部队漸战,必须要在北线打破僵局,此战许胜不许败,明白吗?

莫道是莫言的嫡亲兄弟,也是早在肯特国开国之初便投到那岩家的人杰,自然明白此战的重要性。

都护放心,末将自当宁死于战场,不死于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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