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调整一下状态,回忆着斯诺之前告诉他的信息,把这些信息尽力与眼前的现场重叠,既然都被打发来调查了,也该尽量给出合适的结果。
昨天下午四点前后,一个报童在附近发现了尸体,旋即报告了警察,立刻展开调查。死者的身份马上得以确定,是冲锋队的一名成员,当天陪同其长官来到铁塔附近,然后莫名其妙的在这被发现了尸体。
死因是枪伤,一共中了三枪,第一枪之后就立刻死亡。凶器在死者身上被发现,上面存在两套指纹,两套指纹的源头都在进一步排查,但其中一套已经确定是谢塔尼亚的,另一套,虽然还在调查,但谢塔尼亚确定,是自己的。
凶手没有留下指纹。
详细的死亡时间也没办法缩短,最后三点半前后,三人结伴从这边路过,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而这条小巷是特别长的单线,两边一直走到头,中间也没有其他岔路,所以附近的人也都说往这里走的人不多,姑且算得上隐蔽。死者的动向不明,而死者也树敌很多,所以从动机上也很难追查。
虽然邓肯对此有不同的看法,真正重要的不是为什么去做,而是为什么在这个时间,为什么在这个地点,为什么做这件事。
而他有自己的答案。
回到尸体,三点半到四点是一段空窗期,基本能够确定,事件是在这个时间段发生的,而邓肯也无法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最后见了他一面。所以无法给出更详细的信息。
但更多信息的话……
邓肯的眼睛在地上来来回回的扫视,试图找到死者到底是在哪里倒下的,角度怎么样,但这里现在什么都没留下,一切都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他还是忍不住再度抱怨起曼纽尔打扫效率。
“这有什么好抱怨的吗?现场不就这样?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好奇爱的?”斯诺的态度不冷不热,“需要我去找详细的情况?”
“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他谨慎的说,对警察局的具体调查方法不怎么抱希望,“如果我说是的话,你又有什么打算。”
“桑德斯……啊,他是警察局副局长。”斯诺看到邓肯的表情,意识到他可能不知道知道桑德斯是谁,“也算有点地位,欠了我一个人情。”
听到警察局几个字,邓肯下意识有些抗拒:“警察局就算了,打草惊蛇。凶手肯定在警察局内部,如果你找他帮忙,他转手就把这件事委派给自己的下属,然后好死不死的被真正的凶手得知了目的,那就非常……没意思了。而且也很有可能。”
“为什么在内部?”
“因为知道谢塔尼亚留下了指纹的人,必定亲眼目击了这一情况。”
斯诺知道的内情够多,谢塔尼亚说,告诉他没关系。而且他也不算笨,说到这个程度上,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斯诺仔细想了想,认可的点点头,有些无趣的抱着胳膊,撑起自己的脑袋不往下垮:“也罢,我觉得我过去了,也得不到什么新消息。”
也就是说,他们的调查也就这种程度。
“就这?”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然呢?”
斯诺白了他一眼。
“完全不够。”虽然看上去有模有样,但邓肯不相信警察就调查了这些。
他听到斯诺哼一声:“那么,如果你来,要怎么做?”
“对每一个细节穷追猛打。”
“哪些细节?”
“一切看上去有用没用的细节,都穷追猛打。即使眼下没用,但以后也许会有。”如果不考虑成本的话,漫无目的地像每个方向都伸出触角,是很有可能在最终达成自己的成果的,但中间会有多少弯路就不得而知——就像DNA出现前,如果把整个现场原原本本复制,保存,一切有用没用的东西备份,拆解,分类。等到DNA出现之后,其中不起眼的“血迹”就显得举足轻重。
不知道有多少悬案靠着这个利器一举击破。现在尽管没有能力做到这些,也必须未雨绸缪。
“听这边的意思,他们应该也封锁过出入口,问过潜在的目击证人了。但外围搜索和现场的仔细调查都听上去不够,要是我的话,肯定要一寸一寸的趴在地上检查,恨不得地上有哪块土颜色不一样都给他揪出来。而且,这种报告,重点往往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现场的整体状况如何,又没有发现什么。”
邓肯感觉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动气,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这种程度的情绪没法说服人,甚至让斯诺打了个更大的哈欠。
太抽象了。
但这也难怪。现代刑侦学有相当一部分都建立在案例和实例上,他即使能在理论上说的像模像样,但如果没有实际调查的经验,这些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即使看到了血迹也没法还原出凶手的高度和行动路线,看到了脚印也没法还原出凶手的体态和走路的模样。
这些理应是基础中的基础。
更不用说,各种物品代表的时间和经济情况,社会风向和阶层状况,是否是某个地方的特产,是否在几年前停产,是否在某个特定人群中很流行,是否有自己想不到的意料之外的用途。
如果想要正正经经调查的话,远远不够。
“我本来还以为谢塔尼亚是找我开玩笑。”斯诺微微正色,“看来她很认真,看来我暂且可以安心……好了,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一个个去问可能的目击证人。”
他从一尘不染——不该说一尘不染吧,整洁如新的小巷口站起来,环视一圈,目前而言也只能这样。
“中规中矩。”
斯诺小大人样的点点头。
邓肯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沮丧。构想了几个问题,他先朝斯诺确认和演练了一遍,自己问的问题和问的方式都没有什么奇怪的。随后和他分头离开,把附近能看到的路人以及店家里里外外的问了一圈。
结果出乎意料的快。
不是有了结果,是正相反,一无所知,毫无头绪,而且这边的人比自己预想的稀稀拉拉许多,却又没有沾染上维多利亚时期絮絮叨叨的毛病,人们行色匆匆,语气冰冷。
你好,不,我不是公职人员,啊……算了。
你好,对,我想打听一下,非常感谢,昨天,对,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那个人被发现前后有没有什么怪事,您不在吗,打扰了……
你好,对,他们发现了尸体,是警察,对吧,啊,嗯,很好,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你好……
如果不是被一个义愤填膺的,对什么都要说三道四的老太太缠住好一会,被迫听她抱怨着今不如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邓肯这边还能把话题结束的更快些。他疲惫的回到小巷口时,看到的是斯诺一脸微妙。
“怎么说?”
“我那边有个酒鬼……肯定是。”他不快的侧着头,“说自己看见的是个女性尸体,死状凄惨,四分五裂,一定是个妓女。还说那些什么警察啊都是骗人的,他看到的绝对是第一手消息。”
邓肯这算是明白他那苦瓜脸是怎么回事。
“一派胡言。”
“……对。”
“这也是常有的事。”他安慰到。
真是常有的事,他也只能尽量这么说服自己。目击者本来就很难找,想要靠谱就更靠运气,而运气本身就是靠不住的。
邓肯能做的,只有在斯诺对面,拍拍他的肩膀。只不过他还是拉开了距离,稍微有些抗议。
不过做到这种程度应该也差不多了,邓肯这样调整心态,打算离开,如果耽误更久,警察们就可能要回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
转过身,邓肯察觉有人朝着他们接近。
“怎么了?”邓肯虽有些动摇,但没什么其他表现。斯诺飞快的回过头,语气警惕。
“你们刚才在打听昨天那件事?为什么?”
意料之中的问题,邓肯思考一会,干脆利落的接过话题:“你是警察吗?问这些干嘛?”
对面的少女摇摇头:“不,我是冲锋队的。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们到底在打听什么?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