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中秋很有意思!
依然是我的孩提时代,那时候美好的事情太多了,也许是因为想要的并不多,所以极容易得到满足。一块月饼,一首童谣,几个故事,三五伙伴,绕着村子跑几圈: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竹篓,竹篓里面装豆豆,送给月亮上的小猴猴……
其实我已经记不太清那些童谣了,我想应该还有很多其他关于中秋的童谣,因为我印象特别深刻的一件事就是,那时候我们村里有个裹过小脚的高龄老太太,她是我们经常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里其中一个人的曾祖母,我们中秋节的童谣,都是在她那里学来的,她似乎永远有讲不完的好玩故事和唱不完的好听童谣,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年龄太高了——九十多岁,所以比我们那里很多大人都更聪明。说来也奇怪,她裹过小脚这件事一直刻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我甚至至今都记得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步当十步走的样子,平常人我们五分钟走完的路程,老太太起码要走大半个小时,这总是让我产生一种担忧:她会不会突然摔倒?要是摔倒的时候没有人在她身边可怎么办?显然我的这种担忧是多余的,因为直到老太太去世,我都不曾听别人说她摔倒过。她还给我们看过她的脚,年少的我们压根不懂事儿,看到她的脚,只觉得些许害怕,坦白讲,也对视觉神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冲击,那时候很心疼她,伴随着一种锥心的痛透过那畸形的”三寸金莲“直达我们内心。但是老太太却完全当作笑话来看,看到我们一个个小家伙眉头紧锁,或好奇,或畏惧地看着她的脚,她只说:“早就不疼了,已经习惯了”。
那年中秋,晚饭过后,我们几个小伙伴兴奋地拿着各自家里准备的月饼,赶在月亮出来之前,就集合到了老太太的家里讨学新童谣,我们学得很快,学会了一首就迫不及待地跑开了,我们开始成群结队地绕着村子跑,一边嘴里唱着童谣,一边手上高举着月饼,挑衅月亮“我有你没有”。关于这个举动的意图,也是有说法的。不知是从童话书里看来的,还是老太太给我们讲过类似的故事,大意就是:谁家中秋准备的月饼最好吃,月亮公公就会在我们晚上睡着的时候偷偷跑下来偷吃他/她的月饼。结果跑了一晚上,唱了一晚上,我们谁都不会吃自己手上的月饼,因为那是要放在自家抽屉里,等第二天的时候再拿出来吃的,当然我们会格外期待自己的月饼被偷吃,这种期待无论失败多少次,依然不会从我们的意识里抹去。年少时的乐趣大多可以持续很久,因为别人不信的,我们信,别人嗤之以鼻的,我们奉为神秘。
说到这儿,我又想起晚上赏月前的一些生活琐碎场景。不得不说,我们喜欢所有热闹的节日不是没有原因的。大人们一整年下来,忙忙碌碌的或许习惯了,他们期待的可能也就是依托着这样的节日实现少有的亲友团聚,然后在忙完过后的那几个小时里尽情地欢声笑语。和我们小孩子的热闹不同,大人们的热闹大部分都发生在白天。
白日里,上午偏平静,似乎和往日也没什么区别,午饭过后,父亲问我想不想陪他去市集里逛逛,再采购些节日里的物资。我自然是喜不自胜,因为无论是买什么,最后肯定少不了给我买好吃的和好玩的,父亲的爱,在这些事情上总是表现得格外耀眼。中秋的集市可能不比春节,没有红彤彤的灯笼和对联夺人眼球,也没有各种鞭炮玩具响彻耳际,它会从嗅觉和味觉上征服来往行人,各种口味的月饼飘香四溢,父亲很爱五仁月饼,说它的味道最为纯正,但我却偏不爱,我喜欢酥软微甜,好入口的。所以父亲会买很多不同口味的月饼,我很自豪,因为到了晚上,我就可以跟别的小伙伴炫耀说,我家有很多不同口味的月饼。这样的小心思父亲自然是不会替我去想的,他只在意我高不高兴。我们还去买了很多菜,因为父亲说晚餐会有一些亲戚过来一起吃饭,这我倒是会有一点点激动,因为他所说的亲戚里,也有和我同龄的玩伴,这样晚上就更热闹了,不仅有美味的佳肴,还有更为庞大的赏月队伍。回家的路上,我同父亲都很高兴,岁月带给我们的静好,就是这样不争不吵,热热闹闹。
初生,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过那样的中秋了!记得那年中秋之后,有连续几年的中秋都是在阴雨天中度过的,我们也不能再出去玩了,曾经的小伙伴也因为我们后来的搬家而疏远了,大家都不再聚在一起追月亮、唱童谣了。大人们倒是还聚,不过在我看来,也是无趣了很多。就连月饼的味道,也再也没有像那年那般美味可口。
说感时伤怀,倒也不至于,只是对于那些逝去的美好年华,以及那些难以再复制的单纯快乐,或多或少地有些想念。就像想念那位擅长各类童谣的裹小脚的老太太,想念一起追着月亮跑的小伙伴,还有,想念那个五仁口味的中秋!
所有回不去的美好,都在记忆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当我们不再奢求复制快乐的时候,也是能独守心安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