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仲拧着眉向后瞧，但见梅夫人站在门口那儿，举起一本账簿，那账簿已被掀开一页，字迹赫然是糜新的。
糜仲缓缓收回目光，闭目沉思。糜新额上突突地冒热汗，低声在糜仲耳边道：“少爷，这账簿一直好好放在银号里，属下不知它怎么会在……”
糜仲摆摆手，轻声道：“等会儿说有人诬陷你便是。”
糜新低着头道：“但这是咱银号的流水，证据如今落入他们手中，对咱们银号极其不利。”
糜仲道：“不必多说了。”
反正已被人抓住把柄，现在要做的就是死不认罪，还在乎那些后果有甚用。
齐清淡淡地看着那本书，着人把账簿呈上来，他刚翻了一页，兀自冷笑道：“好厉害的糜管家，按照这个趋势记录，怕是清水镇的百姓钱财都被糜家银号挖空了罢。”
糜新听着头顶阵阵冒热汗。
齐清把账簿递给叶明，让他按照样子抄写一份，之后把原版好生珍藏起。
一击惊堂木后，齐清阴测测地看着糜新：“本官倒认得这字，糜管家这次怕是逃脱不得了。”
糜新刚要去跪，被糜仲拦下，糜仲笑道：“齐大人，天下字迹相仿者数不胜数，为何就定写这账簿的是糜新呢？未免有失公允。”
齐清半撑着下巴，瞥着糜仲，凉凉地道：“公允二字，亏得糜少爷还知道，我还以为糜少爷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不晓得呢。”
糜仲扣紧了手，嘴角浅浅勾起。
齐清举了举那本书，不屑道：“这是你糜家银号的账簿，糜新又是糜家银号的掌事，难不成还冤枉他不成？”
糜仲点头：“自然是有可能的。”
叶贞在民生银号料理账簿，未多时鹿暖气冲冲地进来，坐在一旁边理账簿边生气。
叶贞看了她一眼，继续拿红笔圈账簿，她淡淡地问：“不顺利？”
鹿暖点头：“主子，明明证据已在手，可糜仲死活不承认，好可恶！”
叶贞道：“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势力和糜仲一斗，只能趁糜仲不备时尽可能多的搜集证据。”
鹿暖气得眼眶发红，她道：“枉您受这么大风险把真账簿取来，要是被糜仲发觉，还不知要如何对付您呢！”
“他不会对付我。”叶贞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十里长街，轻声道，“这也是我去他身边的原因。”
未过多时，外面下起了细雨。叶贞趴在窗户处一阵阵出神，忽地瞧见撑伞的人群中，有一人微微扬起伞，正看向这里。
叶贞与齐清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默默地阖上窗户，轻叹了口气。
晚间在糜府用饭时，糜林绷着一张脸，面前的吃食一口没动。糜仲笑着揉揉她的脸颊，问怎么了。
糜林冷哼一声：“还能怎么？兄长，你可派人去调查账簿失窃之事？”
糜仲给叶贞碗中夹了块吃食，轻声道：“活计们说，有人伪装成糜新模样，把真账本骗走了，其余没有查出。”
糜林瞪了在旁默默吃饭的叶贞一眼，冷笑道：“我瞧怕是咱府中出了内鬼，内鬼知道你和糜新都去公堂，便趁着这个时候，伪装成你窃取账簿。”
糜仲摇摇头：“没有证据，勿要乱说。”
糜林气得把筷子扔到桌上，怒道：“不吃了！”
糜林走后，糜仲继续给叶贞夹菜，他看了眼叶贞，轻轻道：“小鹊，不论此事是不是你做的，再有下次，你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便保不得了。”
叶贞持着勺子的手顿了一顿，进而继续用起了吃食。
这边齐清亦在和梅夫人用吃食，叶明在旁翻阅着账簿，脸色一阵黑过一阵，末了不觉叹口气：“原以为糜家银号够黑了，没承想这账面上的竟更黑。”
梅夫人道：“糜家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这点算什么？”她看向儿子：“清儿，我听石头说，今日你去瞧叶贞了？她和娘说过，让我们尽量不要去寻她，以免让糜仲生疑。你该听一听。”
齐清绷紧唇线，没有出声。
梅夫人不觉又叹口气，揉揉眉间，问向彩云道：“蔡娆的事，料理的怎么样？”
彩云款款上前，她看了齐清一眼，道：“正想和老夫人说这事。蔡姑娘已领回老夫人和少爷的意思，但她只是一味哭闹，刚才还想撞墙自尽，说死活都不离开齐家。”
梅夫人拧着眉道：“真是一个孽障。”
正说着，披头散发的蔡娆拧着眉跑出来，脸上尚带着未风干的泪痕，她一进来就把桌上的碗碟扑到地上，进而坐到碗碟中央哭闹道：“我做错什么了？你们凭什么休我？”
梅夫人冷冷道：“瞧你这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齐家少奶奶的模样？”
蔡娆死死盯着齐清，咬着帕子道：“我都要被他休了，还要什么体面？你们想休便休，反正我是绝不会走！”
梅夫人走到门外，唤几个丫鬟进去拖蔡娆出来，蔡娆哭闹着咒骂齐清梅夫人，最后又开始骂起了叶贞。齐清盯着夜色中那抹扑腾的白色身影，忽地大步走过去，推开丫鬟们，抱起了蔡娆。
蔡娆一下子愕住了，直直看定齐清。齐清看着她的目光半分情绪都无，他道：“你想不想和我出去游玩几日？”
蔡娆木木地蹭着眼角，眼睛瞪得很大。连梅夫人都忍不住道：“你身为代理镇长，不可轻易离开清水镇，再说，你带这个女人出去做什么？”
“娘，我累了，想去歇一歇。”齐清拢住蔡娆的肩膀，引着她向他的卧房行去，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两日后，依照叶贞勾画的地图，糜仲命人寻来向导，再准备半日，便要出发。出发前，叶贞把生意交付给鹿暖，又写了两封信，吩咐她交给青山和梅夫人，之后便回去了。
糜仲靠在车辇旁，轻轻扇着扇子等她，叶贞快步过去，抱歉了一句，便要上车。
“不急。”糜仲浅笑着看定不远处的另一架车辇，“齐大人正好也出去，不妨过去打个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