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偏西,月光依旧冰冷。
夜还是一片幽静,惟闻嘟嘟刁斗之声。
那大汉虎须戟张,剑眉竖起,手指仇英狮吼般怒喝道:“兀那老头,你口口声声说秦大侠是飞龙镖局惨案的凶手,你可有证据?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我非把你龙云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凭仇英的地位明月楼都让其三分,这大汉对仇英如此无礼,怎能不让在场的众英豪吃惊。
君子是不会动怒的,更不会因言语无礼而动怒。
仇英是个君子,至少此时他是个君子,他没有因那大汉的无礼言语而动怒。脸上似乎还带着笑容,眼角瞟了一眼秦风,冷冷的道:“我既能指证他是凶手,自然是有证据的。”
那大汉道:“有甚证据?”
仇英挥了挥手,一个随从递上一物,捏在手中,突然手一扬,一道黑亮的光影向秦风飞去。秦风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那物什,秦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支乌木簪。
一支普通的乌木簪,放到一把筷子里也找不出它的特别之处的乌木簪。
秦风轻抚乌木簪,痴痴盯着木簪上朱红刻字。
秦风喃喃道:“不移不易,不离不弃。”
乌木簪上刻着正是这八个字,以朱砂描红,朱红如血。
夜已尽,东方渐白。
明月楼辉煌的华灯也已渐渐黯淡下来。
那大汉道:“仇老头,难道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仇英如未听见那大汉的说话,沉默片刻,冷冷一句:“秦大侠,如果能得幸不死,十日后枯水楼见。”径自扬长离开了明月楼。
秦风依旧盯着那支乌木簪,似乎没有听见仇英的话。
太阳从山头冒出来头,阳光并不灿烂,但还是有些刺眼。
此时正是明月楼短暂的休市时刻,宾客渐渐消失,渐渐一个人都没有了,似乎从没有人来过。
第二日,也是一样早晨。
秦风也离开了明月楼,他此时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他向明月要了一匹好马,明月楼的马都是好马,都是奔跑如飞的千里马。
不但要了马,而且还要了一些银子,明月当然是二话不说都给了他。她太了解他了,她知道如果他向人要东西一定是有紧急事物。何况他要的是他从来都不带在身上的银钱。
她倚着栏杆看着他风一般渐渐远去的背影,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背影消失在还未消散的晨雾中。
她皱紧了眉头。脑海中翻过无数画面,画面中都是秦风逍遥洒脱的身影,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
猛然间一道闪电般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他瞧见了那只乌木簪,就十分紧张。”
她已回到房中,在房中踱步。
“那只看似普通的木簪,难道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物什,不然为何能有如此魔力?”
她猛然间停下了脚步。
“难道这支木簪跟上官玉儿有甚联系,或者说这支看似普通的乌木簪根本就是为上官玉儿所有。”
除了上官玉儿,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能改变秦风的行为作风,就像她为他也改变了自己一样。
她决定再为他改变一次,她换了一身江湖行装,在马厩牵出了她那名叫红玫瑰的健马。将明月楼一切事物交于可信之人打理,向着秦风的去路一路追赶,饶是红玫瑰是难得的千里俊马,一时却如何能追赶得上。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明月策马疾行几个时辰,依旧没有秦风的影子。
明月来到一处山脚下的小溪边饮马歇脚,从行囊中拿出干粮,就着清凉的溪水吃了起来。
她虽是明月楼主人,这种简单的饮食生活亦能安之若素。
心想秦风要去的地方只有两个,枯水楼之约在十日之后,明月楼到枯水楼路程十日时间绰绰有余,此时赶去未免太早。
所以秦风现在要去的必将是龙云阁,他心中一定挂念着上官玉儿,如果那支乌木簪子真是上官玉儿之物,他只有往龙云阁,找仇英问明白上官玉儿的下落。
片刻后,她辨明龙云阁方向,又是一阵策马疾行。
第二日,傍晚时分,落日吻着远山。
晚风习习,吹着火红的枫林簌簌作响,出得这片枫林海就可遥望龙云阁。
明月催马疾行,片刻也不耽误,堪堪出得枫林,天已全黑。忽见前面火光冲天,正是龙云阁处。
她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快马加鞭。到得龙云阁前,只见人头攒动,附近的居民正在救火,然而火势实在太大,只能眼睁睁看着龙云阁成为一片废墟。一阵阵烟火气息夹着恶心的尸体烧焦臭味闻之令人作呕。
“龙云阁造了什么孽啊。”
“是啊,龙云阁上下几百口人,无一生还。唉。”
“仇老爷子刚刚回来,就发生这种事。”
“看在龙云阁仇老爷子的面上,我们大伙儿就帮帮他们吧。”
“对对对,仇老爷子平时对附近乡亲父老都很好,就算报恩吧。”
众人又去忙活去了。
明月向众人打听了秦风消息,都说不曾见过生面,她心中稍感些许宽慰。
“秦疯子,难道你去了枯水楼。”
夜黑风高,不宜夜行。
明月在客栈住下,吩咐好料喂马。
院中的梧桐在风中摇曳,影子正好映在粗布窗格上。她完全没有睡意,在房中喝着酒,酒当然没有明月楼的酒好。酒又酸又苦,但她想喝酒时从不分好酒劣酒,有酒就行,因为秦风也是如此。
忽然有一物穿破了窗格粗布,夹着劲风飞了进来,明月不避不让,那物却刚好落在她喝空的酒杯中,如骰子般兀自打着转。
明月翻身从窗台上跃下院中,秋风扫着院中梧桐落叶,梧桐树下一个黑影背着廊下昏暗灯光笔直站立着,亭亭如玉树,一领黑袍紧紧贴着苗条的身姿分明是个女人,只是看不清脸。
微风轻拂着她的如丝秀发,衣袂飘飘,却是一动不动,也没开口说话。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两人依旧无话对立站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依旧无话对立站着。
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两个时辰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