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毕,顾语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庐州。
顾语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看着渐行渐远的庐州城,逐渐远去的叫卖声,心中涌上了一丝淡淡的不舍。孟夏看着小姐盯着车窗外的景物,忍不住轻声说道:“小姐,我们还会再回来吗?”其实她心里早已知道了答案,这就像明明知道某件事一定会发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别人寻求一个一模一样的答案,好似那样,才真正心死。
顾语放下车帘,看了看孟夏。孟夏跟了她三年,生于庐州,长于庐州,庐州真的是孟夏的故乡。
犹记初见,孟夏其实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丫头,在一群小姑娘中,又瘦又小,但却又一双明亮的双眸,就是那种生于浊世,却不忘向往光明,尽管之后孟夏跟她说当时她只是觉得自己如果进到顾府就能够天天吃饱喝足而已。
“就她吧。”她指了指那个又瘦又矮脏兮兮的小女孩。顾夫人只想快点了事,所以也并没有异议。
“有名字吗?”她问到。
“没有。”是一声清脆的童声。
“那就叫孟夏吧,刚好是孟夏时节。”
孟夏见小姐迟迟没有回答,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整个马车内都围绕着一缕淡淡的乡愁。
“行了,多大点事,以后肯定会有机会回来的,没事儿。”顾语轻声说道。其实如果顾语轻声说话的时候,语气是非常温柔的,大概就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而不是她平日里硬装出来的清冷。
孟夏没有说话,主仆二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
一路上住宿,吃饭都有宋嬷嬷操心,尽管她看不上马车里的顾大小姐,但无论她多看不上,那位就是顾府的大小姐,是她不能招惹的。所以一路上顾语过得也算是恣意,除了马车有些颠和刚开始的忧愁,后面一路上有山光水色相伴,也不算孤单,暂时忘却了京城的未知数。
一行人行走了十来天,在第十二日的早上,到达京城,这座顾语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如今顾语连轮廓都早已记不清楚,心中全然没有近乡情怯之感,反而觉得此地无比陌生。
守门的侍卫看到是顾府的马车,问也没问,便放行了。
马车行驶在大道上,周遭是商贩的叫卖声,是马蹄的响声。顾语掀开车帘,透过这一方小小的窗子,看着繁华京都。
只见周遭商铺林立,游人如织,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奢华,这仅仅只是大夏京都的一角。
孟夏也拉开车帘,看向车外,不禁惊的长大了嘴巴,就像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般,激动的说:“小姐小姐,你看你快看啊,这也太……”一时间孟夏竟忘了该用什么词去形容,只觉一切尽是稀奇。见顾语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消停了下来,独自一人在心里感叹。
顾语看着窗外走马灯似的景物,突然有些理解宋嬷嬷对庐州的不屑一顾了,与京城相比,庐州恐怕真的是穷乡僻壤。可这繁华之地,又能令几人心安?
不知不觉间,周遭变得寂静,偶尔有几声鸟叫,沉寂了几日的不安突然一股脑的涌上顾语心头。
顾语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还有师姐,大不了找师姐接我回梅岭。想到师姐,顾语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慌了,在顾语这里,素尘好像就是万能的,是令人心安之人。
“小姐,该下车了。”宋嬷嬷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知道了。”顾语应了一声。孟夏先走出去,掀开了车帘,扶着顾语走了下去。
顾语还是穿着一袭青衫,只是款式与几日前的不同,还是简单的发髻,还是插着那支翠玉簪子,一如那日在顾府的模样。脸色由于数十天的赶路,有些苍白。
顾语抬头,看了眼顾府的大门,上方的牌匾上端正的写着“顾府”两字,与庐州顾府的牌匾不同,这块可是御赐,当今陛下亲手提的,显露的是陛下的恩宠。
门旁站着一个男子,一袭蓝衣,眉目间带有些许笑意,顾语看到他后,愣了一下,手指不觉间攥紧了孟夏的手,孟夏有些许吃痛,低声说:“小姐,你没事吧?”
顾语立刻松开了手,踩下车凳下去了,嘴中轻声念道,哥哥。
一时间,儿时的记忆涌上脑海中,那是幼年时的顾言凉和顾语,顾言凉比她大五岁,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交往,哪怕是一母同胞。但有时哥哥会偷偷塞给她几颗糖果,几块糕点以及一串糖葫芦,这些都令小小的她分外开心。可是后来她被送走的时候,哥哥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冷漠。她不知道幼时自己在希冀些什么,反正最后很失望就是了。她偷偷溜去看了哥哥,想着能从哥哥嘴中听到一句送别的话语,可是没有,奴仆们说少爷去看二小姐了,二小姐是赵姨娘生的孩子,比她要小上两岁。之后没多久她便被抱走了,再然后,就离开了京都,再回来,便是八年后。她不知道为什么直至今日这些仍记得那么清晰,明明早就该被忘记啊,明明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啊,为什么看到他自己却是那么想哭呢?
宋嬷嬷早就走到了顾言凉面前,行了个礼,说着一路艰辛。顾言凉依旧是那般微笑的模样,温文尔雅,平易近人。
顾语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自己,发出一生自嘲的笑声,回头看向后面的孟夏,示意她走快一点。
“小姐,我们不应该端庄一点吗?我看这……”顾语出声打断了她:“端庄?再端庄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装模作样,又有什么意思,走你自己的路吧。”别人再怎么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刻,她觉得她还是喜欢梅岭,喜欢那无拘无束的生活。
孟夏看着小姐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也放了下去,跟在顾语身后,走上了石阶。
顾言凉听着宋嬷嬷诉了大半天的苦,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但也只是一瞬。伸手掸了掸衣袖,笑着说:“宋嬷嬷辛苦了。”
“少爷可折煞老奴了,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宋嬷嬷连忙道,“既然大少爷在这,老奴就先去回禀老夫人了。”说罢,向顾言凉福了福身子,从偏门走进了府中。
顾语刚好走到顾言凉身旁,打算直接走进府内,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怎么,这么多年没见,连声哥哥都不愿叫了,嗯?顾语。”
顾语抬起头,看向顾言凉,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顾语觉得很不喜欢,开口道:“多谢兄长在此等候,辛苦了。”语气是早已装熟练的清冷。
顾言凉的笑似是僵了僵,看着顾语的眼里多了一丝诧异,顾语并没有心思去揣测这位兄长的心思,直接从大门进去了。
“可还真是……”顾言凉轻声感叹着,后面说了什么,都随风而逝,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