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公子松开手中的衣摆,静思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做了决定,他走到风慕离身后轻轻用手推了推他,可风慕离却纹丝未动。
白面公子凝视风慕离一会儿之后,抽出手中劣质的长剑随手砍断一棵树,然后粗糙地劈开树干,用树枝随意编织一二,一个简易的木板便成型了。最后他随意地把风慕离推倒在木板上,还不忘把风慕离手上的衣摆仔细地系在树枝上,或许是为了避免中途风慕离掉下来。最后白面公子淡然地起身拉起树枝,继续向前走去。于是,他并没有看到风慕离此时有些僵硬的表情,还有他握着扇柄的手由于过于用力而发了白。
风慕离一声不响地卧在木板上,眼眉低垂,漂亮的丹凤眼里尽是清明,哪里还有半分迷茫。感受着身下缓慢的移动,最终他还是选择一言不发地继续卧在木板上。
约莫半个时辰,白面公子终于停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树枝,将手中长剑连同剑梢一起直直地插进身侧的地面,看着眼前的竹林沉默不语。
风慕离感受到木板的停顿,抬眼看了眼周围,知道此时的他们已经走过了长生阵。他沉默地松开自己被绑在树枝上的衣摆,慢慢地站起身来,眼神复杂地看向白面公子:“我们已经过了长生阵。如此,天仙居的阵法便算是闯过了。”
白面公子却没有接话,而是问道:“这竹林里可有竹院?”
风慕离疑惑的同时,不禁戒备地看向白面公子。
风慕离并没有回答白面公子的话,不过白面公子好似也并不需要回应,接着问道:“据说,天仙居是墨师留给其弟子墨千安前辈的。现如今千安前辈不知所踪,那这天仙居可还有人居住?”
风慕离打开骨扇,他听到少年说的是不知所踪,而非不在人世,于是淡淡地看着白面公子说道:“白公子为何如此问?”
白面公子直直地看着竹林,这个竹林和雾云后山的竹林如此相似,他想起竹院里日以继夜研制配方的糟老头子,于是便想知道如今的天仙居可还有人居住。白面公子淡淡地说道:“只是想知道而已。”然后他转头看向风慕离,灰黑色的眼中波澜不惊:“既已闯阵成功,不知风楼主是否打算就此返回?”
风慕离直视他奇特的眼眸:“既已闯阵成功,不知白公子是否打算解开风某的穴道?”
白面公子听着风慕离询问,淡定地解开了他的穴道:“委屈风楼主了,还望见谅。”
风慕离淡笑道:“白公子的闯阵手法还真是够别致的。”说着,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简单粗暴的木板,意有所指。
白面公子当然知道风慕离意指何处,只不过,他只能出此下策,又不能把他扛在自己身上,否则自己女儿身一事就守不住了。出门时言柳就再三叮嘱一定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是女儿身,就如同出门就要带面纱一样,白焚天虽不知为何,但终归还是带了面纱。
白焚天淡漠地看了风慕离一眼,接着淡漠地说道:“不及风楼主。若是在下没猜错的话,风楼主应该没有入幻境才是,想必风楼主应是拥有阵引之类的引路牌吧?”
说是询问,但白焚天的口吻确是十分肯定的。风慕离暗暗心惊,原来眼前的少年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入幻境,但他却隐而不发,他想起少年在制作木板之前,曾在他身后轻轻推过他,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想来那时他便已经知晓了。
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入幻境之后,又模糊不清地听到白面公子呼唤自己,于是,风慕离便动用了阵引,毕竟不能把自己毫无防备的一面显露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前,尤其是一个封住自己穴道,还很强横神秘的人面前。被戳破了伪装,风慕离仍旧面不改色地摇着骨扇。白焚天并不知道,闻名天下的风楼主,他手中的飞骨扇只有在出手的时候才会打开,让那线条幽美寒戾的扇骨展露在人前。所以细想一下,风慕离再她面前打开过多少次骨扇,而她却丝毫不知其意。
风慕离神态优雅地弹了弹衣襟:“白公子好眼力。”心里却暗骂道:只露一只眼,还看那么清楚,真是变态。
白焚天淡淡地问道:“风楼主即登榜相邀闯阵,却又持有引阵牌。难不成风楼主与千安前辈相识?如若不然,想要得到这天仙居的阵引绝非易事。”
风慕离神色冷淡地看着白焚天,仅凭一点猜测便能断定自己与师父是相识,如此通透的心思让人不寒而栗,这让他想起此时正在庭院里的白墨,那厮也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怪物。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时,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从竹林里出来。男子来到二人近前,看了眼风慕离右手中摇着的骨扇和左手上缠绕的衣摆,又扫了眼白焚天缺失的一片衣摆,好似没有看出二人僵持不下的局面一样,淡定地抱拳行礼道:“见过风楼主,白面公子。在下是天仙居的管家黄子壬。二位闯阵辛苦了,我家公子特命在下前来接应。”黄子壬声音平稳低沉,不卑不吭地说道:“不知可否去寒舍小聚?”
风慕离见到黄子壬之后便蹙起眉头,黄子壬并不知道方才白面公子的问题,此时现身相邀想必定是白墨的意思,可是眼前这白面公子到底有何居心,他们却一无所知。如此贸然相邀,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风慕离毕竟掌握着整个一览楼,思量一二便收起手中的骨扇,随意地解开手腕上的衣摆,绕在自己指尖。
白焚天看着黄子壬,淡漠地说道:“有劳黄管家带路。”
黄子壬点头,低头看了眼被随意插在地上的长剑,抬手示意二人相随:“请。”白焚天跟在黄子壬身后。风慕离看了下二人的背影,又看了眼被遗弃的长剑,不禁无语,感情这把破剑只是为了破阵?现在阵破完了,剑也不要了?方才不还是一副以钱为尊的死样子吗?还有为什么没有人询问他的意见?于是只能无奈地跟在其后,走了两步之后,又倒回来将绕在左手上的衣摆系在了被抛下的破剑上。
穿越竹林的时候,黄子壬并未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安静地引路。天仙居中心除了清新雅致,并未如外界传言般的世外桃源,倒是长生阵里景色宜人。很快,一座园子便出现在前面。门口上悬挂着一块朴素的门匾,门匾上只有两个飘逸的墨园二字。
黄子壬引着二人进门,前院里空无一人,白焚天目不斜视地看向正厅,那简洁雅致正厅,大门敞开,不大不小的正厅里并没有一般人家里常见的家具陈设,正厅中央只有一方长长的矮桌和几个团垫。矮桌边坐着一白一黑两名男子。不同的是,白衣少年坐的是一个特制的矮椅。
这庭院与如今元梁的房舍不大相同,元梁的房舍多是檐牙高啄,雕梁画栋,最是精致华美。而眼前的墨园,少了元梁特色的庄重华丽,多了几分简单雅致,简单几间木制房舍清新脱俗。
黄子壬停在正厅长廊的下方,抬起双臂恭谨地弯腰行礼道:“公子,贵客已至。”
白墨放下茶杯,抬起头来说道:“快请。”
黄子壬应道:“是。”然后转身向身后的二人说道:“二位请。”
白焚天点头跃过黄子壬安静地踏上长廊,步入正厅,闷热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但白焚天并未有任何停歇或不耐。入了正厅才发现,厅内一侧有个书桌,桌面布满沙石,想来那便是天仙居的阵型图了。
白墨淡笑道:“白面公子快请坐。寒舍简居,还请见谅。”
白焚天熟稔地席地而坐:“多谢。”
身后磨蹭的风慕离也十分潇洒熟练地坐下,反正白面公子已经猜到自己与师父之间必有关联,也就无需遮遮掩掩。只见风慕离对于房内的闷热气息毫不在意,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杯一饮而尽,虽然只是凉开水,但也足以缓解几个时辰来的艰辛。
不过对于屋内的闷热虽然早已习惯,但着实让他有些难受,看着一言不发穿着单薄的夜英,心里低叹,果然还是夜英最耐热。依风慕离看,夜英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热。然后看到白面公子也是一副不感闷热的样子,更是不解了,难道只有自己一人才能感受得到这满屋子的闷热吗?你们都不热吗?何况白面公子还戴个遮挡全脸的面具,真的?不热?
白墨平静地看着风慕离毫不避讳的样子,稍一思索便猜测那白面公子怕是知道了些什么,于是完全无视了随后而来的风慕离,对着白焚天轻笑道:“在下叶安。贸然相邀,还望白面公子勿怪。”
白焚天灰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白墨好一会,就在风慕离以为她是被白墨的绝世好皮囊迷惑住的时候,白焚天淡漠的开口问道:“叶安?”白焚天语调一向平淡冷漠,所以根本听不出她的情绪,又带着面具,声音更是瓮声瓮气的,更加让人难以琢磨。
白面听不出白焚天发问的任何态度,从善如流地答道:“正是。”
白焚天淡漠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桌上小火炉上煨着的药炉,淡淡地说出令在场人都震惊的话来:“可是叶家千安之意。”她说的是叶家千安,而并非天下第一公子叶安!因为她知道能够出现在天仙居里的叶安绝非世人所知道的叶安那么简单。
风慕离惊讶地看向白焚天。就连面无表情的夜英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她,随后转变为警惕。只有白墨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瞬间恢复平静。声音平缓轻柔地问道:“白面公子此话何意?”江湖上知晓白墨母子安居在昆阳叶府的并不多,而天仙居被墨师留给墨千安一事,在江湖上的传言也不统一,有说留给墨千安的,也有说没留给墨千安的。这也是白墨之所以会请白面公子一聚的原因。白面公子年纪轻定然未曾见过墨千安,而知晓他们母子在叶府的,就连白地宫都没几人知晓。到时只说天仙居被一览楼照看即可,反正都是自己人,私底下如何操作外人又怎会知晓。只是没料到头一回有人过了长生阵,还是个识货的。
白焚天伸手摘下脸上雪白严实的面具,说道:“天仙居不传外人。”白焚天放下手中的面具,淡淡地说道:“你若是天仙居的主人,那你就不是叶安,而是墨儿。”
白墨安静地看着对面摘下面具的白焚天,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那一对灰黑色,说怪异又不怪异的奇特眼眸,冷漠疏离。眉眼如画肌如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致绝世容颜无一不美到极致。也难怪她要戴面具,这样一张容颜,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男子。只是,如此精致绝色的一张容颜,那眉眼间漏不去的生硬,让她看起来少了些生机,她就像一个美丽至极的瓷娃娃,没有七情六欲一般,像个逼真的假人。
风慕离看着白面公子变成绝世少女,不由心中一阵堵塞,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如此娇艳无双之姿,想必比起当年的离木琉璃都要胜上三分。就连一向冷冰冰的夜英都难掩眼中的惊艳,只不过,夜英并没有像风慕离一样惊艳之后便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姑娘看,而且他发现眼前这个绝世少女竟然就是那日在叶府门前的那个冷傲的白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