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淮没想到再次见到徐子光的时候,却是置于一场严重的宿舍暴乱中。
他和一群囚犯被一圈一圈黑如山煤的警察围蹲在中间,警察举着枪、扛起护住全身的防爆牌,有警察抄着警棍在囚犯之间疯狂棍打,发出“簇簇——”如老牛啃地的声音。
场面很快就控制下来,气氛无比压抑,那些穿着灰白色囚服的犯人颤颤发抖,像饱受冷风的大耗子。
司淮站在警察后方,他穿着长款的风衣,不像个犯人,更像个并肩作战的警察。
透过包围圈他看到了蹲在地面抱头的徐子光,他一如既往的结实,但却被尤其的照顾,关毅不曾在他身上留过伤,警棍却很快染红了他背脊,像夕阳下浸红的丹霞山。
司淮看得触目惊心,为什么又是徐子光,他又犯了什么事?
一个明显像老油子的囚犯在向警察控诉:“这是第二天了,求宋长官把徐子光调出36号吧,他没疯,我们先疯了。”
36号宿舍,正是徐子光所在的宿舍。
老油子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他们纷纷响应:“长官,徐子光来了后,我们每天都得防着他,每天早上都硬......硬气不了了。”
那个叫宋长官的警察是今晚的主事者,他站在人群前方,打着呵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行了,闹哄哄的,不想睡觉就都别睡了。”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目光在徐子光的背上盯了会儿,随后对赶来的闵姝说道:“闵长官,这徐子光给他记一大过,倘若再闹事,直接送监狱法庭。”
“至于其他人,每个人积分扣100分,做口头警告。”
事情仿佛就这样平息了,但却对某些人非常不公,他们立马开口反对:
“长官,不能这样啊,是徐子光主动闹事的,他一直在找什么安东尼,我们说了很多遍了,这里没有叫安东尼的美联人,全都是华盟的兄弟。再说,要真有外国佬我们自己先招呼上了,可他就是不信。”
“是啊,他还威胁我们一日找不到安东尼,大家都没好日子过”有人开始添油加醋,试图影响监狱的意志。
“100分啊!我们要花半个月才挣得回来,冤有头债有主,长官,您别冤枉好人。”
宋长官听得有点不赖烦了,他拿起手上的警棍,在掌心拍得啪啪作响,大声喝到:“就你们,还好人?不是强X犯,就是黑涩会,我呸——,”
“行,我真是太仁慈了,不想睡今晚都别睡了,上高压水墙给我冷静冷静。”
看到他就要发狠的样子,大家连忙收声,彼此心领神会,“老人们”和宋长官打了多年交道,知道即便是动物园的老虎也需要适可而止。
一时间只得尴尬低头。但心里都把挑事者徐子光恨得牙痒痒的。
但也有些人在想徐子光一直在念叨的“安东尼”,这安东尼是谁,回去得打听打听。
很快警察开始收拾现场,像赶鸭子似的押着人犯陆续离开,徐子光作为挑事者,自是没逃脱被带走的命运。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徐子光心中的结。
安东尼是他心中的铁锁,无论怎么都打不开,这把锁不仅套着徐子光,同样套着现在的司淮,这让司淮心乱如麻。
思忖间,身边传来一股熟悉的芬芳,却是闵姝再次走了过来,她手上拿着一个厚实的牛纸皮本子,那应该是她抄录的档案记录。
待她看向司淮时,眼神透露出怪异的神色,像是嘲讽、淡然、还是其他。她的声音依旧如新雪落地那般好听,但话里却无尽的揶揄:
“像徐子光这样恨你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整个黑河对美联邦人都没有好感。战争犯、异国刽子手,这些标签改了名字就能撕掉吗?不能,你心里很清楚,这是在掩耳盗铃。”
她的话说得不要太明白,显然她一开始就把改名字的做法理解为司淮在逃避,逃避身上的罪孽、或者说是在逃避安东尼这个处处充满危险的身份。
司淮听着又气又笑。
但转而又觉得这女人嫉恶如仇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他似笑非笑解释道:“闵长官,如果换个场合,我一定觉得你是严肃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但我想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办个身份证而已,如果你觉得我改名字侵犯到了你的价值观,那我说声抱歉,大可不必为了我气你自己。”
什么叫我为你了,什么狗屁漂亮。
闵姝先入为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仅懦弱,自欺欺人,还油嘴滑舌,果然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不用解释了,你说的再多,我也不会给你办身份证的,要办你自己找大使馆。”
司淮豁然从她的话里明白了什么,问:“所以你是可以给我办的,只是不想给我办?”
然而这个女人却仰着头,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说道:“没错,可惜你的聪明让你束手无策。”
司淮震惊了,没想到两个世界的女人都如此不讲理。
“我没有身份证,那我晚上睡哪儿,我的积分任务还做不做。”司淮郁闷了,你作为一个警官为何如此意气用事。
“我不曾得罪过你吧。”
“三观不正,嘴巴还臭。”
闵姝说的臭,肯定不是指司淮的口臭,两人至少隔了两米远。
眼看宿舍外的灯光变暗,周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去,闵姝讥诮的看了他一眼,就打算径直离开了。
司淮已经别无退路了,他现在在黑河就像光着脚赤着身体的乞丐,别谈承担安东尼的沉重的包袱了,光是今晚在何处落脚都不知道。
于是他做出了让自己都吃惊的事情,就在闵姝刚好和他错开的一刹那,他瞬间出手,简直比闵姝翻脸的速度还快,稳准狠。
然后——
他扯到了实物——闵姝背窝中心的带子,它正好位于两个腋窝对称的轴线,细细窄窄如面条那般,但却弹性十足,它绷起的弧度,像拉起古筝的弦,像拉出半月的弓。
空气瞬间凝固。
人群早已走光,走廊灯光尚留有骚动的余韵,楼道中脚步声变得害羞而静谧,墙角如鼠的三道影子豁然呆立。
“我要杀了你!”一声尖叫响彻四方,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
闵姝像暴怒的母豹子,这么敏感的地方,竟然......
她想也没想就回头,右手揣腰带,提枪,转身。
“啪”
“啊——”
两个声音非常突兀的响起。前者是那根带子被粗鲁的崩断,后者是闵姝鼻子发出的微颤的娇哼。
如果有灯光的话,司淮一定能看到她羞怒如熟透的桃子,这座冰山一个呼吸间就化身为了火山,眼神中是要吃人的怒火。
该死的男人,该死的男人,骗人的鬼。
闵姝怒急,司淮如果知道她的成长经历的话,他一定会无比感谢命运的安排。
如果闵姝是名战士,哪怕胸衣掉落,闵姝也会第一时间开枪解决了这个登徒子。可惜年轻的大学毕业生,才毕业三年,黑河的高层没舍得她上战场,所以,她首先是名女性。
在胸衣背带扯掉的一瞬间,她选择了收胳膊捂胸,而且这里是男生宿舍,这种黑暗中的安静让她感觉全身都透着光,透着亮,站在灯光下如此的耀眼。
一时她手足无措,拿枪的手捂着不够,另一只拎着厚本子的手也一并举起挡在胸口,这样就像个怕别人抢她作业的高中女学生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有手在她背后摸索,。
可是这里除了安东尼,还有谁?这个挨千刀的!
“安东尼,我要杀了你!”
闵姝冷如结霜的怒吼像催命的道符,就在她不顾一切要结束司淮短暂一生的时候。
宿舍通道突然响起一群男人的嘶吼,它们从道道黑黝黝的窗口传来出来,像要出洞觅食、求偶的野兽。
“有女人!”
“美女,别杀他,杀我。”
“滚,要杀,先杀我!”
“怎么又是杀安东尼的”
很显然,走廊上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这个通道中的男生宿舍,甚至有亮起的灯光开始闪烁,此起彼伏的狼嚎宣告着这些野兽就要出动了。
闵姝连跺脚,娇躯冷颤,丹红的嘴唇都快咬出血了,整个人就像冰山浮出海面,然后又逐步把周围的空气凝结。
司淮无比的尴尬,尽管是三十多岁的灵魂,但其实前世他也是个少谙世事懵懂的黄金剩男。
此刻,他心中慌的一匹。
“我说,我是为了帮你找背带你相信吗?”
闵姝双瞳死死瞪了他一眼,整个身体朝他撞去,却是惊慌失措中怒急一撞,完全没有威力,反而像小鸟归巢,像在撒娇。
眼看灯光有复燃的势头,她哪里敢多呆,娇躯一摆,捂住胸口匆匆从走廊尽头跑走,柔顺的长发飘过带出一阵香风,然后逐渐变淡,慢慢消散。
司淮却是不敢多呆,闵姝那句杀气腾腾的呐喊直指安东尼,他很快离去,路线正是黑色走廊背影下那三道呆立良久的身影。
不是蝎子和石致远又是谁,至于另外那个,此刻正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兄弟,牛逼!放心好,我帮你拍了照,你加我好友我拷贝给你。顺便教教我怎么哄女孩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