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张锡文正和曾布详谈有关章惇的事情,烨柏突然推门而进,他神色不自然的看了看曾布,欲言又止。
“我还是先出去把。”曾布见状,心领神会,告罪一声便离开了屋子。
“怎么了?”见曾布离开,张锡文才问道。
“查清楚了,大公子他,的确在与一名女子交往。”烨柏拱手,恭敬道。
“那女子什么身份?”
“是。。。是。。。”烨柏一时吞吞吐吐,好似说出来会惹怒张锡文一样。
“是是是,是个什么?!你倒是说啊!”
“是从梓川路逃难来汴京的妓女。”
张锡文闻言,面色凝固了。
———————————
“小子,想什么呢?”
另一边,曾布从张锡文房中出来,便见张至道闷海愁山般斜靠在墙边,嘴里碎碎念的不知道在絮叨着什么。
“还能想啥?”张至道这些日子跟着曾布跑遍了大半个汴京城,对这年过半百的老头颇有好感。
“当然是怒我那哥哥毫无出息呗。”
“在背后编排亲哥可不是好习惯。”张至道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哥哥的声音。
“曾相公。”张元佑走近二人,恭敬地像曾布拱了拱手。
曾布无奈地摇头,道:“也是老头我无能,没能说服章相,如此一来,与令尊订好的章程,却是没法兑现了。”
“相公切勿妄自菲薄。”张元佑劝阻道:“小子去了相府,跟章相爷一番详谈,他已经答应站在咱们这边了。”
“嗯?”曾布一愣,显然是在消化张元佑话里的意思,倒是弟弟张至道一改之前的不忿之色,喜上眉梢般问道:“真的?你跟那老顽固说什么了?”
“还不是有关新法的事情。”张元佑解释到。
“章相跟曾相公一样,都是坚定地革新派,我也只是顺着新党的愿景说,顺便将张家参与进来能起到的用处放大给他老人家看看。”
说着张元佑一摊手,一副小菜一碟,轻而易举的架势。
“然后相爷他就同意了。”
张至道心中暗自咋舌,果然,还是哥哥厉害,自己却是没那嘴皮子。
可曾布却不停摇头,在他眼里,这事儿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张元佑一个人单枪匹马给解决了,带着好奇,他问道。
“你许了他什么?”
“哈哈。”张元佑笑道:“相公果然通透。”
“小子不过是把泉州一地的海贸权以及张家在广州市舶司调判官十席的位置让出了两席与他。”
“嗯。”曾布闻言,不住点头:“十席让出两席,倒是无关痛痒。”
“能买来章相的支持,是划算的。”
“至于泉州一地的海贸。。。”说着,曾布一滞,觉出不对味儿来,刚要发问,却被张至道抢了先。
“不对啊!”张至满脸疑惑。
“泉州的海贸权,不一直在南平章氏手里?”
“你真用这条件让章相让步?那本就是他家的产业啊!”
“呵呵。”张元佑神秘一笑,随后看向曾布,笑问:“相公可还记得我父子三人刚到汴京时,在贵府上,家父说的那句话?”
“哦?”曾布来了兴趣,问道:“哪一句?”
“有些时候,必须得做些坏事来成就伟大的好事。”张元佑缓缓说出了父亲的话,看着曾布,眼中笑意更浓。
曾布见状,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此子甚妖,也不知对于大宋是好是坏。
的确,章惇最初对于张元佑给出的条件,是哭笑不得,且有些不满的。
那泉州海贸本就在章家手里,他张元佑哪里来的脸用这一点作为拉拢人的好处?
正要发难的章惇,却被张元佑打断了话。
“若是章相不允,不仅新法将来会寸步难行,就连在福建以海贸为主业的章家,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对此,章相应该知道。”
“我姑苏张氏,是有让海外商船不走泉州的能耐的。”
——————————
元符三年正月十二日,大宋官家赵煦病逝于开封府,时年二十四岁。四月,谥号宪元显德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庙号哲宗。
赵煦驾崩后,其弟端王即位,是为后世人所熟知的宋徽宗,金人眼里的昏德公——赵佶。
历史零分的张锡文可能万万不会想到,自己在大宋折腾了这么多年,除了让商人比历朝历代多了些话语权外,整个时代的大格局却并没有多大变化。
历史的车轮仍然在按照原本的车辙稳步前进着。
唯一的变数,便是自己的儿子,张元佑了。
待新君即位大典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张家父子三人便准备踏上归途。
张元佑第一时间想到要去将秦湘兰接去苏州,却在赶到达芬奇的画室时愣在原地。
只见画室内像是被贼人洗劫过一般,一片狼藉,秦湘兰也没了踪影。
他又跑去找多纳泰罗和张择端等人,却见到了跟比达芬奇的画室相比更加惨不忍睹的场景。
地上血迹斑斑,地下室四周都充斥着打斗的痕迹。
张元佑心中慌乱不已,开始满汴京找人,却在路边发现了落魄不堪的达芬奇。
“发生了什么事?”
“呵。”达芬奇苦笑:“原本以为繁华的大宋跟黑暗的欧罗巴不一样,原来是一丘之貉。”
“到底怎么了?”张元佑急了,没空去搭理达芬奇的怨天尤人。
“开封的官员说我们败坏风气,有辱斯文,便把我的画室砸了,将我撵了出来。”
“多纳泰罗和贝尔托洛被人告发,开封府尹以“龙阳之好”的罪名,将他们收监了。”
“湘兰呢?”张元佑对达芬奇的话毫不在意,现在他的眼里只有秦湘兰。
达芬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走了。”
“而且她说,她不想再见你。”
张元佑闻言,怅然若失之前溢于言表。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抱歉地问道。
“那你们呢?”
达芬奇耸了耸肩膀,无奈地摊手。
“多纳泰罗他们我是不知道了,估计关几天就会放出来吧?”
“至于我?”
“有个很有钱的人,让我去泉州。”
“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去呢。”
———————————
到了离去的日子,张元佑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地望向逐渐变小的汴京城门,期许着能出现奇迹。
然而,他始终没能看到自己所希望的,秦湘兰的身影。
“这次你做得很好。”父亲的声音将张元佑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他看着张锡文,自然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可他却不独自吞功。
“至道他也付出了很多。”
“他比不上你。”张锡文摇头。
“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你为了让章惇对我们妥协,会想到除了给好处,讲道理之外的办法,那就是威胁。”
说着,张锡文瞥了眼跟在车队后边的张至道,笑道。
“仅此一点,你弟弟远比不上你。”
“你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闻言,张元佑只得尴尬的笑了笑,不在言语。
车队继续行进,直到看不清汴京城的轮廓。
秦湘兰站在距城门不远处的山坡上,身上肉眼可见之处全是淤青,布满伤痕的手里抓着一张百两汇票,双目红肿,抽咽般嗜着泪水。
直至车队消失在驰道尽头,她仍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