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苏福说长孙玥并没有死,只是昏迷还未醒转,李正心中天起地落。爬起床来执意要去看长孙玥,苏福劝不过便搀着李正前往。
穿庭过院来到园中,百花群草香气袭人,踏入朱阁,只见几个小丫鬟在众人中穿梭奔忙。见李正进来,苏贵迎过来,道:“你自己也伤得不轻,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好生休养才是。”
李正看榻上鸾衾盖着的长孙玥只露着头颈,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柔长的睫毛格外分明。问道:“玥儿她怎么样了?”
苏贵扶着李正坐下,叹道:“玥儿仍在昏迷,之前请了许多名医来,也都素手无策。”苏贵目光转向一位清瘦的茶袍老者,“还好刘大人早遣人快马疾驰奔往华原县,将这位名满天下的孙神医请了来,也才刚到不久。”
众人的目光也一同聚集在这位孙神医身上,只见神医凝着垂脸长眉,吩咐将门窗大开,园中香风随之阵阵送来。又从褡裢中取出支鑱针来,在长孙玥拇指间轻刺一针。长孙玥咳了两声微微转醒,神医转身道:“先喂些水,再取些寒瓜、莲子粥来给姑娘进食。”丫鬟们个个喜笑颜开,各自忙去了。
李正自是欢喜不禁,偷偷拂掉涌出的泪珠,苏贵、苏福也自欣喜,都敬佩这位孙神医医术高超,感恩不已。
刘文通上前去对神医拱了拱手,赞道:“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大恩难谢,日后若有用得着刘某之时,尽管吩咐一声便是。”
神医摆了摆手,道:“长孙皇后布贤德于天下,是救万民于水火,我能救的不及其万一。今能为长孙家尽点绵薄之力,乃是我的造化。”
这位孙神医正是被太宗皇帝誉为百代之师的孙思邈,此时已年近耄耋,却是青须黑发,满面红光,行止竟如壮年。
早在太宗皇帝在位时,长孙皇后怀胎十月不能分娩,卧床不起,众太医束手无策。经徐茂公推荐,太宗招孙思邈入宫,以金针刺穴,长孙皇后得以顺利产子。太宗大喜,要封孙思邈执掌太医院,被其拒绝,重返乡间为百姓治病。此次若不是因长孙皇后的贤德之名,只怕是刘文通也未必能请得动他。
刘文通叹道:“神医乃当世圣贤,我等凡夫俗子真是望尘莫及。”
“大人过誉了。”孙思邈回头看着长孙玥,“长孙姑娘先不宜进大补之物,需先调养些时日。当年我进宫为长孙皇后医治时,碍于宫廷礼节未得细断,没诊出皇后的暗疾来,后闻皇后早逝,悔之不及。适才脉象中诊得长孙姑娘也有此暗疾,我留一方在此,只需按法调理,三月即可痊愈。切记不可有失,否则神仙难救!”
“哎...呀,幸得神医到此,再造之恩我等感激涕零!”说着刘文通躬身作了揖。苏贵、苏福、刘继、李正也一同拜谢。
孙思邈移步案前提笔挥挥点点写好了药方,回头拱手道:“长孙姑娘照此方调养即可,在下因求医者甚多,就不多留了。按方调治,切记,切记。”
刘文通道:“神医宅心仁厚,乃天下患者之福,我就不多作挽留,我送您。”
刘文通送着孙思邈出府,刘继跟送到房门口便回转来痴痴的望着床榻上的长孙玥。
见长孙玥已能吞水,众人心头大石落地,听刚才神医所言,恐惊扰到长孙玥休息。苏贵低声道:“玥儿初愈,我们也先回吧。”苏福搀着李正往外走,李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长孙玥,见刘继坐在凳上似无离开之意。
李正回到房间,得知长孙玥已无碍,又得神医留方调理暗疾心中大喜,把丫鬟端来的饭菜如饿狼般啃个精光。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没多久便睡着了。这一觉昏沉沉,行将凶恶狠毒的索豹、自缢悲凉的长孙无忌、井中绝望的长孙玥,窜连成一个长梦,再醒来已是夜晚。
听到屋内响动,丫鬟知是李正醒了,推门进来道:“李公子醒了,水已经打好了,您先梳洗一下,我马上去端饭菜上来。”
李正问道:“长孙姑娘醒了吗?”
“奴婢只负责这边伺候您,并没有过去。”
“哦,那我先去看看,一会回来再吃。”
李正翻下床来舒展筋骨,觉得已好了许多,膝、背上的伤也不怎么疼了。从盆中拧起手巾来,胡乱擦了擦脸,迈步往长孙玥的雅阁走去。
淡静的月光,突显的鹅卵石径。经厅院中见苏贵的房里亮着灯,窗影上映着两人对坐身形。四周寂静无声,屋内的说话声清晰可闻,辩是刘文通与苏贵。李正不想二人察觉过问,故意放轻脚步。一字一句却送到耳中来,苏贵道:“孙神医说玥儿还需调养三月,有大人在此照料再好不过,我想尽快赶往岭南将消息告知冲兄,也让冲兄早做防范。”
刘文通道:“苏兄不辞奔劳情意深重,到了岭南务必转告冲兄,有何差遣我刘文通定会赴汤蹈火。”
刘文通清咳一声,又道:“嗯...还有一事实难启齿,但你我兄弟,知我性情,有思虑不到之处还请苏兄海涵。”
苏贵道:“哪里,哪里,大人有话请讲。”
“我那孩儿刘继已到弱冠之年,早想让他完婚,不知见了多少望族女子,只是说不欢喜,我又只有这一独子难免宠溺,也从不强求。但自从见到长孙姑娘后却情有独钟,平日里也瞧得出来。再说长孙玥这孩子无论是礼仪、容貌,聪慧,学识无不高人一等,真不愧是名门之女,贤德之后,也难怪他喜欢。”
李正听到此处明白刘文通有求亲之意,一下子愣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心里五味杂陈百感齐生,自己又何尝不是对长孙玥爱慕难舍。
又听见苏贵说道:“刘继这孩子才貌出众,对玥儿也是体贴入微,照顾周到。两家本是世交,正是一对天作之合,只是无忌大人……。”
刘文通喜道:“我知无忌大人新亡,长孙姑娘也尚年幼,佳偶得成也不用操之过急。只是希望苏兄此去与长孙兄转达此意。”
苏贵道:“能成此美事,我求之不得。”
刘文通大喜:“那就有劳苏兄了。”
两人继续说着话,不过后边说了什么李正已全然不闻。呆愣在原地,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不过片刻时间,李正却如同站了好几个时辰,艰难的抬起脚来一步一步的往前挪走。月昏星稀,也瞧不见那些朱楼画阁。又入园中,雅阁内灯烛炜煌,从半掩的窗户中正见着长孙玥半卧在床头。李正快步向前,又在窗缝中见到刘继也在,收住了脚步。正犹豫间,听见长孙玥道:“不知道正哥哥现在醒来了没有?我想过去看看。”
刘继忙劝说道:“你现在身子还虚得很,不能起来走动。李正也需要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吧。”
长孙玥失望“哦”了一声。
李正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的要往外涌,又生怕叫人撞见,急忙侧身躲开,迅速的逃回了房间。
奔回房内,叫丫鬟把饭菜放在桌上,锁了门,捂在床上胡思乱想。我李正不过一个山野小子,又怎配得上玥儿,刘继不仅家世好,刘文通更是神通广大,豪侠、神医都能招来,玥儿跟他才是门户当对。
突然“嘣,嘣”两声敲门声,李正慌乱的擦掉脸上的泪水。
开门一看,是苏贵和苏福。苏贵见李正两眼通红,急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李正尽力掩饰着表情尴尬,说道:“没...没什么,可能是刚才起床时揉了揉眼睛。”
让进屋来,苏贵又道:“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只管开口,随时可以叫府上的大夫过来诊治。”
李正朗声道:“不用,我身体恢复得很好,已如平常一般了。”
苏贵点点头,叹了一声,说道:“无忌大人被他们逼死,我很担心长孙冲那边的安危,想早点赶到岭南去。我已与刘大人商量过了,你安心在此养伤,等我和福叔回来就,再一同回家。”
李正心道:留在这里寄人篱下,又见刘继整天围着长孙玥,难免不悦,去岭南又能帮玥儿做些事。忙说道:“我已经恢复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苏贵道:“大夫虽说你无大碍,也要多修养。”
李正又争道:“没事,我身体已恢复得很好了,躺着还难受些。”
苏福道:“此去路途遥远,我们还要先绕道回趟播州。”
李正道:“福叔,我真的好了,不信你打我两拳。”
苏福笑道:“你小子!”
苏贵看正气色也不差,便说道:“你先休息,明早我让大夫来给你诊诊,再做定夺吧。”
李正点头应诺。
两人走后,李正又倒在床上,望着烛光,想着明天就要离开了,不知道玥儿喜不喜欢刘继,不知道玥儿的父亲会不会答应刘继的求亲,直到窗户上泛起白来,直到天明。
一早苏贵就领着大夫来给李正切脉诊断,大夫说应无大碍,苏贵也就没再反对。接着下人就来通知大家到西厅赴宴。
来到西厅,刘文通拉着苏贵同桌而坐,把李正请到首席,李正再三推让不过只得入座,随即丫鬟下人端上来各种珍馐美味。
刘文通席间说道:“苏兄,我以叫人备上了信鸽,遇到什么困难即刻放回来通知我,我定设法相援。”
苏贵点了点头,说道:“好,此次前来多亏有刘兄多方照应啊,要不我们几只无头蝇,什么事也成不了。”
刘文通叹道:“哎,我平生自视甚高,可惜还是被奸人得逞,实则有愧。”
苏贵道:“刘兄尽心尽力,亲临险地,何须挂怀。”
刘文通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对李正道:“这一杯我要先敬这位少年英雄,仅凭一己之力救下玥儿姑娘,才不至使我辜负无忌大人的重托!”
李正擎着酒杯站起来弓腰道:“岂敢。”众人也都举起杯来陪着一同饮了。
席间又是觥筹交错,刘继也擎酒来敬了李正一杯。苏贵想着还要赶路也不多饮,匆匆吃了宴席,一同去与长孙玥告别。
来到雅阁中,苏贵坐到床前慈面柔声道:“玥儿,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吧。”
长孙玥靠着床榻坐了起来,说道:“义父,我好多了。”
苏贵又道:“你安心养好身子,我和福叔、李正现在出发赶往岭南,去见你父亲。”
“正哥哥也去?他好了吗?”长孙玥说完往众人中寻李正,见李正从人后穿出来。长孙玥招手叫道:“正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说着抓起李正的手来转圈想查看身上的伤,李正早擦药换衣,又怎么瞧得见,却在众人中见到一张不悦的面孔,尴尬的笑道:“没事,我也是习武之人恢复得快。”
“我也同你们一起去。”说完长孙玥就要下床来。
苏贵忙扶着道:“不可,不可,孙神医再三嘱咐,你需安心调养三月方能消你暗疾,此时可万不能走动。”
长孙玥扁着嘴楚楚可怜:“我也想父亲啊。”
“长孙大人可不想看见病恹恹的玥儿,他最心疼你了。”李正说完自己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
长孙玥眼中闪着泪光,对李正道:“那你们一路上要小心,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我们速去速回。”李正觉眼中酸涩,忙退到一旁。
苏贵、苏福又嘱咐了几句,众人辞了出来。
出了府门,刘文通叫人牵过来几匹骏马,腿长躯健,毛色纯青发亮,一眼便知是好马,每匹马背上还挎有一个灰布包袱。
刘文通抱拳道:“此去路途遥远,包袱里备了些水和干粮等,刘某未能与各位远行实在惭愧,一路辛苦!”
苏贵拱手谢道:“刘兄要职在身,岂能轻动,我等快去快回。”
刘文通使了个眼色,有人端上来一个一尺来宽的精致木箱。刘文通打开木箱,满满一箱的珠宝,闪出诱人的光,对李正说道:“少侠立此大功,无以相酬,一点俗物表表心意。”
这一变故让李正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心中只是想着这些珍宝是断然不能收的,一时却没找到理由推却,支吾道:“这......我怎么能要大人的酬谢。”
刘文通又接着说:“你我同生入死,患难之交,是刘叔的一点心意,不必推却。”
李正摇着头说:“不...不,玥儿跟我....我们是朋友,帮朋友怎么能收取酬金,这有违道义。”。
刘文通听李正说得在理,又见李正拿着长孙无忌赠的剑,便从怀里掏出来一本牛皮书来,暗旧的颜色足以说明有许多岁月,说道:“好,好!小小年纪,有情有义。江湖上的朋友送我的一本剑谱,我拿着也无用。少侠得太尉大人赠剑,我再来个锦上添花,这可无关酬谢,单是你我之间的情义,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这......这......”李正一时不知到说什么好。
刘文通把剑谱塞到李正手里:“你我皆是重义之人,正是气味相投,若是再推辞,我这面上可不好看了。”
李正不知如何应答,只得接下剑谱,拱手谢道:“那......谢谢刘大人。”
刘文通大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好,好,叫我刘叔就好了。”
苏贵又与刘文通告别一番后,几人上马离去。
灰蒙蒙的天空群鸟无迹,没多久就飘起霏霏细雨,暗合李正此时的心情。雨点刺在脸上汇集,热泪也乘机妆成雨水,痛痛快快的飘洒。雨停后生火来烘衣自不必说。这一路少不了的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心中也暗暗佩服苏贵年近半百还为朋友不辞辛劳。
苏贵之前安排苏文兴在家变卖家财,此时刚好迂道回播州便是决定带上财物一同到岭南去。
终于奔到播州,众人都劳累不堪,李正更不消说,只想着在苏府中好好的休息一晚。
赢饱的吃过晚饭,苏文兴和李正在房中聊天,李正给文兴说着在黔州发生的事。文兴怎会想到李正和长孙玥在黔州经历了这般凶险,瞪着双眼连连惊叹。
李正本想将刘继与玥儿求亲的事一并说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毕竟是自己偷听来的不甚光彩。
正在此时苏贵走了进来,拉开木椅就近坐下道:“这次李正救玥儿立了大功,文兴把家里的事物处理得也不错,你们真是长大了。”顿了顿后又道:“嗯……有件事情我想和你们说,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喜欢玥儿。”李正和文兴脸刷的一红,低着头。苏贵续道:“我本来已有打算,若你们有缘,我自会安排妥当。却不想长孙家竟生了这一场变故,我也是措手不及。”
苏贵长吟一声,又道:“在万州时,刘文通曾替刘继来向玥儿求亲,这一路来我也是前思后想,以刘家的势力,不仅能保玥儿的安全,将来或许还有机会让玥儿得缝圣面替长孙家昭雪。”
苏贵见两人低头不语,又对李正道:“李正你与文兴一起长大,我也拿你当自己孩子,你有何想法尽管和贵叔说。”
李正摇摇头道:“没……没什么想法,贵叔思虑周全,这当然是对玥儿是最好的。”
苏贵长叹一口气,不再言语。李正低着头,文兴也低头不语,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次日一早起来,苏贵已经安排好马车,把最近苏文兴变卖来的钱财连同家中的贵重物品全都装上了马车,众人骑着马押着马车前往岭南。
拖着马车一路行程慢了许多,苏贵与苏福常年在外行走,倒是无甚难处,只是身体疲劳。辗转大半月才赶到岭南,花了些钱财在雷州附近访得长孙冲住处。
再见到消瘦褴褛的长孙冲,苏贵悲泪横流。将黔州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长孙冲得知父亲被逼自尽几欲昏厥。
苏贵道:“见冲兄无事,我就放心了,真担心武后会下杀手。”
长孙冲面如死灰,冷冷道:“武后所顾忌的人是我父亲,我等现在如同蝼蚁,她又何必赶尽杀绝,让圣上难堪。”
苏贵点了点头:“我已经将家业大部分变卖,所得钱财也用马车驮来了,留在大人此处周旋。”
长孙冲又涌起泪来,摇头道:“苏兄为我长孙家奔波劳苦,出生入死,我已是感激不尽,怎能再收你倾家之财?”
苏贵握起长孙冲的手道:“当年若没有大人,早被害了性命,又何来今日之富。”
长孙冲摆摆手,道:“我只是主持正义,都是你自己勤恳,才攒下这份家业。”
苏贵更情急道:“大人就不要推辞了,虽然武后现在没有下杀手,但也不可不防,有了这些钱财你可以结交些地方官员,江湖义士,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能先收到消息,早作防范。”
长孙冲想了想:“虽然苏兄言之有理,但......”
苏贵打断道:“大人休再推辞,我常年在外奔走,家中还有年迈的老娘没曾好好尽孝,待我回去后把播州剩下的房产一卖,在村里也够活几辈人了。”
长孙冲叹了口气道:“真是连累你了。”
“大人别这么说,我一个乡下人,能有今日之富,如今还能带着钱回家养老,老天待我不薄了!”两人说着,不觉都掉下眼泪。
“既如此,我就不再推迟,我长孙冲有苏兄这位知己良朋,此生足矣!”
长孙冲抬眼看了看李正和苏文兴,对苏贵说道:“等玥儿身体好了,你就带她跟你们回桃花村住吧,万不可让她再来寻我。”
苏贵点点头,道:“说起玥儿,还有一事,刘文通之子刘继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在万州这段时间也是对玥儿照顾有加。刘文通又托我来跟你求亲,不知如何?”
长孙冲沉吟了一会,才道:“刘家与我家本是世交,交情颇深,只是不知道玥儿喜不喜欢这个刘继?”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哎,玥儿是个知事的孩子,我实不想她受任何利弊所左右。苏兄回去把我的话转达与她,让她自己选择,王权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玥儿既认了苏兄作义父,苏兄可代我做主。”苏贵点头应诺。
长孙冲又摸出一串黄金铸造的开元通宝钱币来,递给苏文兴道:“这是皇家御赐之物,乃身份的象征,带在身上,将来若遇到难处旁人也不敢小瞧于你。”
苏文兴也不知该不该接:“这...这...”转脸看着苏贵,苏贵点了点头,文兴才收下这串黄金铸的开元通宝,给长孙冲作揖道谢。
李正呆坐着思绪刘继求亲一事,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到长孙冲催促大家离去才回过神来。
长孙冲送着众人出来作别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各位的恩德,我长孙冲此生铭记!还盼日后有昭雪相见之日,一路珍重!”
泪别后,苏贵等又是一路的夜宿晓行奔赶回了播州。
到了播州,自是饱食足饮一番。李正躺在床上思量:这一路上来奔长孙玥一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回到万州该跟长孙玥说些什么?会不会嫁给刘继?思来想去,决意不再回万州,返回桃花村去。
翌日一早,李正便开口与大家告别,只说出来也有段日子了要回家看看母亲报个平安。
苏贵和文兴也没有过多挽留,只嘱咐李正回村路上小心慢行,在苏府门前分道而去。
李正独自走在回村路上,金阳如长孙玥来时一样明媚,只多了一份秋意。回想当时的欢愉,此时更觉寂寥。“呛啷”一声拔出万仞剑来,路旁的荆棘新树留下齐刷刷的剑痕。
听得“小黑桃”欢吠,卢娘跳出屋来,见李正平安归来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卢娘到灶房做了两个小菜,李正吃着久违的滋味,简略的说了的些此行的经历。
进到自己的房间熟悉的味道,打开包袱里面有刘文通给的剑谱,还有些钱币杂物。长孙玥被索豹劫持时遗落的那只翡翠耳环,忘了还给她,也一直用手巾包裹收在包袱里。长孙玥很喜欢这耳环,常戴着。将耳环放在手中,仿佛长孙玥的一颦一笑就在眼前。短短数月却又如此跌宕起伏的经历,若不是有宝剑、剑谱、耳环这些实物就摆在眼前,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榆木桌前、前后院里无处不是长孙玥的旧影,以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总是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自己越想要忘记,反而越加入骨入髓,每每相思袭来苦痛难当,如同坠落无底深渊,既不能痛快的死去,又无力逃出升天。
几夜未眠的李正准备去练武来分散对长孙玥的思念之情,见案上横着刘文通送的剑谱,便随手翻开,开篇写着八个大字:“剑气于尖,或跃在渊!”再往后翻,还有图文解说,也觉出此剑谱奥妙。
来到后院,拔出万仞剑来,摊开剑谱练了起来,第一式:金蛇出洞.......第二式:剑横末影......,招式并不复杂,但光是这一式,这一攻一收需在“一瞬”之间完成,先莫说力道,光是速度要求之快实难办到,好在李正一心想累趴自己,从晨晓至昏幕,只要还能站起来便不罢手。
李正又担心卢娘察觉自己异常,追问起来难以启齿。幸得卢娘每日除叫吃饭之外,其他的也一概不问。
这晚李正托着筋疲力尽的身体正准备睡觉,卢娘走了进来,奇怪的眼神似乎能直接看透自己的心思,李正心慌忙问道:“娘,怎么了?”
卢娘道:“该是我问你吧?准备什么时候跟娘说?”
“说...说什么?”
“最近夜不能寐,又拼命练功,不和娘说说原由?”
李正挤出点难看的笑容,道:“我突然顿悟了娘的教诲,所以勤学苦练......我......”李正知道蒙不过去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停的抠着手指。
卢娘又道:“你从娘肚子里出来,还能瞒得过娘吗?说说玥儿的事吧。”
李正知道再瞒不过,这才把此次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卢娘叹道:“玥儿刚来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你和文兴都喜欢她。你们的眼力不错,玥儿确是个难得好姑娘,娘也喜欢。不过她生在显贵人家,恐难在这荒山野村中久留。我们孤儿寡母的只求能平平淡淡的过完此生已算有福分了。”
李正哽咽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她。”说完泪如决堤般涌出。
卢娘摸了摸李正的头,舒了口气又道:“你也不用如此自贱,各人命有不同罢了。娘也生在官宦人家,打小锦衣玉食,如今却成了一名村中妇人。说起来你的祖父与玥儿的祖父还有些渊源,同列为长安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功名富贵也都是转眼云烟。做人只需行得正,无愧于心就好。你祖母在世时常叮嘱我,将来要好好的教导你,除了要让你学文习武之外,更要教导你走正道,所以才给你取名李正。”
这是李正第一次听到母亲说自己的家世,没曾想竟有如此曲折,竟能与长孙家有所牵连。抓着卢娘的手臂问道:“祖父?对对对......我想起来无忌大人曾说过我与他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莫非他真认得我的祖父?还有什么凌烟阁?怎么这些都没听您说过?快给我说说。”
卢娘缓缓道:“这些都是你祖母告诉我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凌烟阁是我们大唐建来表彰开国功臣的地方,里面图画了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你也不要追问你祖父是谁,你祖母特意嘱咐过,不要在人前提起怕招来祸端。连我们住在桃花村也休要提起。娘今日说与你知晓,不要轻贱自己,你本是名将之后,又何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卢娘握住李正的手说道:“正儿啊,人这一生总会经历许多的事情。这几日娘没有问你,就是要让你自己成长,遭遇到挫折的时候,别光是难过,这也正是你成长的好时机。”
这晚,李正躺在床上,母亲的话一直回荡在耳中。暗下决心:我本将相之后,岂能呆在这桃花村当一辈子的山野小子,决心要辞别母亲,出去闯荡一番事业。望着窗上银光明耀。正是:皓月临窗,心月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