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队走在前头,那换做盛陶的汉子坐在车里头闷闷不乐,若非是自家大哥喊了自个儿,若非是自个儿还要走镖,不得多留,不得跟人起甚么争执,他非要那小子尝尝自个儿的厉害,叫他直后悔生在这世上。
心里这么寻思着,车队忽然又停下了。
这汉子心里本就压着团火气,这会儿自然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掀起帘子就破口大骂:“又怎的了?”
“呦呦呦,当家的莫恼莫恼,更莫要怪了这些小兄弟,实在是我兄弟二人不好,把当家的给拦下来了。”
再看去,那是个马脸模样的男人,皮肤铁青,两眼瞪出,活脱脱不像个人,尤其是他的手,骨瘦如柴,一眼看去好像就是个骨爪子一样。
这人穿的也奇特,是件露出自个儿半个肩的左袒,裤子也一长一短,脸上似是抹了什么胭脂,只是遮不住铁青的肤色。
他边上站着的则是个虬然汉子,身材魁梧,穿的却是紧的衣裳——又或是说小的衣裳,他满脸胡渣,三粗五大,却偏偏装着个书生模样,背着个大的箱笼,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他手里捧着本书,定睛一看能看到“中庸”二字。
“我叫裘猛,这是我家兄弟裘汉。”铁青马脸的汉子说着,声音油腻的就像是牛油:“咱也是善良小民,也不想搞出人命,当家的只需把你这押的东西留了,我二人不仅立刻就走,还自当奉上些银子器物件儿孝敬当家的。”
那盛陶拾了身侧的枪就下了马车,一双鹰勾似的眼就朝着那两人身上扫去,忽而轻笑一声:“我倒是谁,原来是来劫镖的蟊贼——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劫镖也不打听打听是谁押的镖!爷爷在这儿还敢放肆!”
叫做裘汉的壮书生微微一笑,作了一揖,斯斯文文:“兄台这话也未免太过武断,我二人又不是甚么莽夫,既是来了,自是早打听过兄台的威名。”
盛陶直咧了咧嘴:“既然知道爷爷的名号,这会儿还不夹紧尾巴逃之夭夭,还在这儿丢人现眼做甚!”
这会儿说话的是裘猛:“咱晓得了你的名号,却还敢来这儿,就是摆明了不怕当家,当家若是这会儿留了物件逃之夭夭,咱兄弟二人也能在外头吹捧你一声,说你是险些丧了命才跑的,可若不从,那当家的只好把命留在这儿了。”
“你放肆!”
盛陶是个暴脾气,话都说这茬上了哪儿还能忍,一个肆字刚刚出口,人就提着手里钢枪迎了上去,两手臂力超群,直朝着裘猛所在就是一刺。
裘猛脸上挂着笑,就朝左边走了一边,盛陶这一枪落了空,不急不躁,一转枪身就朝着左边扫了过去,只听着风声呼啸,要真被打着了别看枪身无锋,怕是也得断了几根骨头,这辈子瘫在床上。
只是那裘猛就伸出自个儿骨似的双手,接下盛陶这枪,发出一声闷响,不像是打在手上,倒像是砸在了铁上。
盛陶面色一变,那裘猛却嘿嘿一笑,化掌为爪向下一划,只嚓的一声,木枪杆上竟留下了两道抓痕。
盛陶连忙收回了枪,伸手摸了摸枪身上的爪痕,货真价实的。
盛陶的枪杆虽然是木的,用的却是一种名为硬石的树,这树硬度只比生铁差了丝毫,却比生铁轻了无数,这枪杆儿虽然比不得生铁坚硬,却也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划伤的,往日也和用锐利兵器的敌人交手过,枪杆上不留伤痕。
“你这是什么功夫。”盛陶退了一步,鹰勾似的眼盯着裘猛,心里多了几分紧迫。
裘猛嘿嘿一笑,道:“铁鹰爪手,可曾听过?”
“铁鹰爪手”四字一出,盛陶的脸色变了,他自然是听说过的,那得用复日用一十二味毒药反复泡手,直泡的血肉模糊骨瘦如柴,再配合独特的心法来练,期间还得不间断的饮人血,虽练成后双手坚如磐石,削铁入泥,但确是实打实的邪门歪道。
盛陶没想到这功夫江湖上竟然还有人练。
“你竟练这邪门歪道,江湖上必然人人得而诛之!”
裘猛咧了嘴:“不论是正的功夫还是邪的功夫,只要能打得过人就是好功夫,你的盛家枪敌不过我的铁鹰爪手,所以我的功夫才是好功夫,你的功夫才是邪门歪道。”
盛陶啐了那裘猛一口:“歪理!”
裘猛忽而道:“后头车里那个也看足戏了吧?也该出来了。”
裘汉接了话:“兄台大可放心,这儿就我兄弟二人,兄台大可跟盛兄台一同出来,也好让我也讨教一二。”
那车链子被一根玉笛撩起,从中走出一男,相貌平平无奇,那衣裳也素的很,偏偏是那玉笛模样华贵。
“金兔镖局二镖头,‘玉笛’华东城,见过二位了。”
裘猛盯着华东城瞧了许久,这才笑道:“江湖上有四公子,也有八公子,这四公子暂且不谈,八公子指的则是吞吐儒雅的八人,华公子倒真不愧是八公子之一。”
华东城也笑:“兄台过奖了,你方才说你边上这位叫做裘汉,莫非便是八公子之一的‘黑蛇先生’裘汉?”
华东城又瞧着裘猛道:“若如此,在下定是‘铁爪’裘猛吧?倒不曾想来劫镖的竟是江湖上赫赫凶名的裘二盗。”
裘汉微微一笑:“同为八公子,在下早听闻华公子的笛剑出神入化,在使剑的里头也是排的上号的,特地想与华公子切磋一二。”
华东城摸着手中玉笛,笑道:“在下也很好奇黑蛇先生软剑的奥妙,只是这会儿还得押镖,不如看在同为八公子的份上,在下为二位吹个小曲儿,改日约个时辰再切磋一二,如何?”
裘汉只是笑着摇头,裘猛则放声大笑:“华公子倒好想法,只可惜,今儿个你们押的物什件儿,我两兄弟是非要不可了。”
华公子忽然便神色一转,变的凌厉起来:“二位这是铁了心要砸我金兔镖局的招牌?”
裘猛道:“哪里的话!我二人只是想要你们押的物什件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