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袭月白色直裾,衣摆印着隐隐墨竹,外罩一件淡青色大袖长衫,颀长的身姿随意地倚在桌前,慵懒又贵气。仅一根玉钗挽发,几缕青丝垂肩,无风来,却有淡香飘萦。大半张脸被屏风一角遮着,看不真切,却又似曾相识……
“过来~”
一声轻唤,冬灼心里狠狠一撞。这声音……
妩姬闻声,先行上前,刻意拖长了声音施礼。
“见过监察——”。
冬灼回神,急忙行礼。“见,见过大人。”
……她弯着腰作揖半晌,屋内却一下陷入沉寂,冬灼感到气氛有些莫名,悄悄抬眼……边上的妩姬跪拜在地,端正得行了个叩首礼……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官,长这么大也没拜过谁,真是始料未及……啊……完了……
“诶诶诶!无礼的东西!”张监事愤恨直指道:“大人息怒!看我怎么……”
话没说完。门外又响起叩门。
“在下阴司御史少延前来拜见监察大人。”
内里竹榻上的那人沉默一瞬,似是玩味一笑,略略收敛。
“进~”
冬灼:这声音……真好听~简直能封个cv圈男神音……唔?都什么时候了!我在想什么!!!
门“刷啦”一下被拉开又合上。只听重重踏步声至,少延上前恭敬顿首。
“见过,大人。”
“……”冬灼看着这一二三个跪在地上的人,感到自己的膝盖阵阵发酸……不知道自己还要再怎么死一次……万恶的封建社会……
“嗤——”对面座榻上的男子一声轻笑。
“哎哟!少延御史呐!你这,这教的可好哇!可是让大人以为我们府里出来的人半点规矩都不懂!你……”
少延似是不经意得撇了一眼身后呆呆伫在那儿的冬灼,眼角跳痛。随后冷冷得道:“张监事!冬灼刚来数月不懂礼数确是我未好好教导!我代她向监察大人请罪。”说着,再度躬身叩首。
然未等人发话,他又稳着语气,沉声道:“只是请问张监事为何突然调离甚多卷宗来往颂鸣阁?若非如此……冬灼身份低微,又如何能涉及这些要紧卷宗。而且内堂里的卷宗记录只此一份,若有闪失,你我均担待不起。”
“你!御史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不该私自调离卷宗?还是在怪我处理不当,这才派了这么个蠢材来此,冲撞了监察大人?!”
张监事一张脸拧巴着,满眼怒意,碍于少延的品阶比他高出不少不好发作。遂又愤恨地瞪着冬灼,撒气道:“我本是交与宋元君担此事务,你又为何……你,你个蠢货!”
“张监事!”少延略一停顿,攥了攥拳,高声说道:“监察大人!下官担任阴府御史,掌理文职也已数百年,此前未曾见任何人私自调离卷宗出库。现下又是多事之秋,所以不免担忧,敢问大人,下官可有错否?”
听到那张监事的回话,少延心里了然几分。隐约猜测这事多半是那傻子自己拿的主意……
一番话下来,屋子里更是陷入一阵阴沉。原在屋内得三两个舞姬识得场面,早已悄然退去。
“哗啦——”座榻上的男子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摆,至始至终,似丝毫未起波澜,仿佛置身事外,与此无关。
他面上仍是淡笑着,半晌,施施然起身。缓缓踱步到冬灼边上,似在思考什么,有意无意地围绕着她走,时不时又打量几眼,却迟迟未发一语。
冬灼如芒在背,绷紧了神经,直觉有道炙热的目光正在扫视自己。完了……希望这位监察大人是个善良的好人,声音这么好听,应该不会是那种动不动就摆架子的人吧……(???)
忽然感觉一道阴影遮下,就听上头戏虐地问道。
“唔~你怎么看?”
冬灼一个激灵,却未作发言。这怎么就问到她一个无名小卒的头上来了~还能怎么看?难道要实话说,少延御史说的对,大人你就是闲得慌,要到这种地方办公事。净瞎折腾~(少延:?我不是这么说的吧?)
“说说看~”
“……”
冬灼心虚一抖,反正已经到这地步了,还能怎么死……哎……躺平任发落罢!
她张了张口,小声道:“我觉得……调离卷宗不,不好。”说着又是下意识地抬头答话。
当她对上面前的脸孔,直直跌进那人如画的眼里,心下慌乱一片……
“怎么个不好法?”那人眉稍轻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饶有兴致的等着冬灼的回答。
“就是……噢!我知道大人您一定是明事理的!我……小的刚来不懂事,大人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然后这卷宗,这,我也不太懂……只是大人您一定是明事理的!”
冬灼狗腿得说着,当即弯腰,准备好好跪一通,给补行个大礼。
不料刚一屈膝,就被人一手拖起胳膊。
“夸的好~大人我自是明事理的~”
“?”
“少延御史教导有方~至于这卷宗~确有不妥~那么……就搬回去吧~”
“?”
就这?不是吧?阿sir~这事难道就这样解决了?就这?就夸了你几句?不会有“但是”吧……冬灼不解得向人看去,只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走至窗边,背对着众人,把玩着扇子,不知面上表情。
“张监事,以后这种事不必大动干戈。少延御史说的对,万一少了几卷,或者丢了些要紧的文档,那你说,是不是该怪我呀?”
“这!这!大人说笑了!岂敢岂敢,且这主意,也是小的怕您舟车劳顿,才提出要将那卷宗调来此地……”
“噢~张监事这是要一人抗下这责任了呀~嗯!敢做敢当,如此品行,甚好~”
“……这,这……可是……”
张监事急的连连抹汗,捂着胸口气结。可这分明是他监察大人自己先开的口,说是近来劳累,要是能在有酒有曲的安适地方办公就好。他这才提出那等主意,为了巴结人家,堪堪叫人搬了百卷文档。先前也没见人表现出半点不妥的意思啊!可现在这情况,却完全成了是他自己自作主张了!然又奈何人那官职实在是大,他耍个赖,自己怎敢不背锅……恨呐!都怪少延这小子临时来插上一脚!
“嗯~那就这样吧~我也累了,散了吧~对了!妩姬,你与少延御史一同护送下卷宗,千万小心,可别丢了少了。出岔子的话,张监事可就麻烦了~”监察大人转过身,一脸笑意,温和得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可眼中分明却透着股阴冷。
“……”张监事接到这一眼色,吓得止不住颤抖,赶紧起身,想随少延一同前去。
“诶~张监事你今天都这么日理万机了,赶紧回去歇着~将这些运回去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回吧。”
张监事简直欲哭无泪,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有苦不能言。只希望可千万别丢了少了……看着对面那人p事不沾身,翩翩然摇着扇子的样子,真是想恨不敢恨……
“大人告辞,我定会将这些完整归回。”少延托起桌上的一大摞卷子,悉数理好,掐了个决,装进从袖中拿出的锦袋。告退出门。妩姬奉命也随之同去。
张监事含着泪,看着两人出门后,也只好卑躬屈膝地行了个礼告退。
“……”冬灼留在原地,暗暗扯了扯嘴角,躲过一劫,准备溜了~
“大人,现在既然无事了,小的也就……”
“诶呀~这人都走没了~谁护送我回去呢~”
“……”
冬灼一阵牙疼,弱弱地说:“大人再见,我……”
“嗯!很好,既然你这么自告奋勇地想护送本大人,那么走吧~”
“??不,不是,大人!大人我……”
见那人自说自话的出了门,冬灼转身急急跟上,喊着大人大人,不料前面的人身形一顿,她一下差点撞上去。
“曜音,我的名字。”
“……”曜音……
他回头,浅浅笑问:“冬灼~你是不愿意送我回去么?”
“不……不是。”
他一眼,星星都亮了,他一笑,星星都暗了……原来歌词里写的璨比星辰,是这样子的……
“那就走吧~”曜音说着,轻快地下了楼去。
“……”
等等!冬灼摇了摇头追上去,不能被迷惑了!说正经的!
“曜音……大人!我,我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差使(还没正式上任),连马车都叫不到……这,这我怎么护送您呀!”说着,冬灼老脸一红,羞于自己是个菜鸡没点能耐,莫名有种美人叫她送回家,但她却连打车钱都摸不出的窘迫感……(曜音美人: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
“不用马车~我暂住在乐(yao)音府。就那么一点路,拐条街就到了。你陪我走去就是了~”
“可,可是……”
“噢~我知道了,可是冬灼怕遇到什么危险?”
“危险?”冬灼懵懵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长这么好看,总不至于馋我的身子吧……!!草!我在想什么?!
“啊~我,我觉得……对!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这么弱,如何保护大人?!”冬灼心虚得结巴。偏过头不敢去看那人的脸。
“呵……没事~就几里路程,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了……”
曜音话说一半,忽而停步。
冬灼疑惑得抬头,对上他浅笑得眼,再说什么?
“再说了~真要有危险的话,我保护你~大人我~可是很强的~”
……一阵清风撩过,吹的人耳尖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