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灼抱着摞卷宗,艰辛地走到了街尾,停了停缓口气,运气调息……感谢少延教导有方,自己才能在这没出租车的地方,每天“徒步万里”不至于累死……现在的她相当于“社会最底层的穷苦人民”。哎……提气,小跑继续前进。
忽地,夜一瞬沉了下来。
而阴间的昼夜也不似凡间慢慢缓缓的可见。它总是一下子暗下来,就落进一片浓夜里。
因这太阳唯有一个,三界共享,所以天地间便有时差。凡间子时(午夜12点),阴间卯时(凌晨5点)。凡间是深夜万物休憩,阴间则是刚好太阳露脸。
凡人于白天工作,阴差在夜晚当值。现下酉时(晚上6点),正是阳间子夜(夜晚11点),阴差大都赶去上边守门,巡察当值,偶尔捉几只不安分的游魂回来,或者领走几个凡间的人。老一辈人也总说将亡之人,走在半夜,有些“迷信”还真是……
不过话说来,这个点,下边阴界可是刚开始热闹的时候。
“噗——”星点灯光闪灼几下后,整条街刹那亮了起来。
冬灼从拐角走出,到兴平街的时候,街边小摊都出满了,酒楼酒馆好不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身着各色长衫宽袍的差使,幽魂。灯火这么一升,真似添上了凡间的烟火气。
“喂,前面那个。”
闻声回头。冷不丁地,一匹枣色大马朝她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冬灼身子一晃,后撤两步,怀里的卷子险些给掉了。稳了稳步子,她皱皱眉,转眼看去。
一身暗灰素色圆领袄裙,柳叶浓眉下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眼尾斜斜上翘。一位小麦肤色的明艳女子。
本是十分妩媚的样貌,却处处透着股生冷气息……女子一手握着把长剑,一手拽着马匹的缰绳定定站在一侧。
“抱歉,挡着您的路了~”说着,冬灼往边上让了让。
谁知女子忽然跨步挡到她前头,一手揽过冬灼手里的卷宗,眨眼间,拿出了个锦袋,掐了个决,将这厚厚几卷子一股脑全装进了这小小的袋子,而后利落翻身上马。
“你。上马跟我走。”女子冷淡的语气,不容分说。
“!你!”冬灼瞬间懵了,下意识想喊抢劫,却被人一把捞起扯上了马。
“驾——”没等她回神,马就撒蹄起奔。
这回真是冬灼“上下辈子”第一次骑马。全无准备之下,自然是被颠地颈椎都要散架了……
“女,女侠!大,大人!这是作甚,呕……”冬灼被人圈在坐骑前头,稳不住,刚伏下身去,就被后面的人一把抄回,一手拽着缰绳固在她胸前,围成个人形安全带……
冬灼晕呼地想,要不是这是个女的,还是个这么好看的女的,不然管你什么妖魔鬼怪,这么给吃了豆腐,怎么着都得嚎两嗓子,威胁威胁。(也就是嚎两嗓子的出息了……)
“我奉监察大人之令前来接你,不用紧张。坐好。”
“??”什么监察?谁?我认识?难道我又犯什么错误了?
“到了。吁——”
话音刚落,旋转,跳跃一气呵成。冬灼被人拎下马,一跤差点跌在地上。幸好被人手一抄,拽了起来。
“站好。”
“……”
我倒也想啊……这不刚坐了过山车,不是,被骑了马嘛……冬灼扶了扶脑袋,忍下丹田翻涌的感受,调息。
“不过一里路,如此虚弱……”
冬灼丝毫不介意她说的,反正也是事实,自己就是这么弱鸡……缓了缓,出声问道:“大,大人,您刚才说的监察是……”
“我不过阴差一职,于你高出无几阶,不是什么大人。”
“……那,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喔,我叫冬灼,你好。”冬灼看着她,灿灿一笑。
女子拴着缰绳的手微一顿,抬眼看她,笑嘻嘻露出一口大白牙,眉眼弯弯,像个傻子似的……冷冷开口:“名字叫妩姬。”
“噢……无忌!”我靠,这小姐姐长得这么御,名字都这么飒!
妩姬看着她不知所谓的星星眼,无语。扶了扶正腰间的配剑,转身走出马厩。
“快些跟上,大人们在等着。”
“噢噢,好。”
冬灼屁颠屁颠小步上前。时不时偷偷打量几眼她的背影。怎么能这么a呢~
穿过后院的门,步至前厅,骤然显出一派华丽光景,歌女舞姬,看客醉魂,熙熙攘攘……
冬灼小心地张望着周围,真有种看电影的感觉~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强抢民女,调戏乐人的狗血事情发生……要是真有,送了府衙,这都是死人了,还能怎么判?难道再拖去地狱受刑嘛……
两人从侧边扶梯上去,到了五楼内里,穿过走道,楼下的嘈杂声渐渐匿去。不同于先前的帘幔绸缎华丽装饰,这边的栏栅,门窗仅仅雕刻了些浅浅的纹饰,不作其他布置。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层唯独最里边一间大房。总统套房啊~一间占了一层……
妩姬走至门前停步。转头小声向身后的冬灼叮嘱:“一会见着人,不要多说话。行礼就是。行完礼如果大人没别的吩咐,就退到一边站着,记住了。”
“嗯嗯!记住了!”冬灼吸了口气,捏捏了拳。
“放心~我可是受过调教的人!”
毕竟,我师傅可是谨慎仔细又话少的少延君!不过是进去走个过场,送个卷子~随即给妩姬抛去个我可以!信我!安心!的眼神。
妩姬漠然……轻扣了两下门。
“进来!~”里面传出声鸭嗓子般尖锐的男声。
推门进去,张监事的公鸭嗓子配上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不由叫人生厌。冬灼目光闪灼,稍稍挪开脸去,真怕自己忍不住丢过去个超级大白眼。
“关门!”一个细瘦赢弱的男人,手里抓着酒壶,从竹榻上踉跄起身。推开身边的三两个乐姬,猥琐地笑着向冬灼走去。
走到冬灼面前,眯着眼向前一探身子,呼出口气,酒味熏得人作恶。
“呕——”冬灼后撤一步,吓得捂着嘴,眼泛泪花。一边作揖,一边颤颤巍巍道:“见,见过张监事。小人刚才骑马过来,第一次乘,有点发晕,呕~实在对不住您……”
张监事顿感懊恼,正要发作。忽然眼光一亮,瞟见冬灼边上的人。
“哟!这还有位如此妙人?”嘴里说着,伸手便想去撩妩姬的脸。
“呕!张监事!小的虽身体不适!但仍记着您交给我的任务!呕!小的将剩下的卷宗带来了!”冬灼一把扣住那只猥琐的手,诚恳地说:“监事您日理万机,就连逛酒楼都不忘工作!真是我辈的榜样!呕~这卷子,您看,给放哪儿?”
男人一脸嫌弃,却又十分受用。忽然,眼珠子一转,大声道:“什么日理万机!这词是能随便用的嘛?!我虽工作辛勤!但这是应该的!而且要说日理万机,那该是我们监事大人~事务繁忙,还迢迢赶来~”说着,转过身一脸谄媚地走向屏风处拜倒。
冬灼这才看到屏风后面的“监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