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拍了吗？刘书记。”
村民们还在愣神着，后面车上下来了两个扛摄像机的记者，当中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女，不少村民认了出来，那是县里电视台的播音员。
“拍吧，拍吧，多拍拍这湖光山色，人杰地灵啊！”
刘书记大手一挥，豪迈的下了指令，边上的局长们也附和着刘书记，慌忙点了点头。
摄像机红灯一闪，开始了工作……
“各位观众，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响水镇的村貌，站在我们边上的，就是响水镇热情的村民……”
摄像机一绕，边上还在抽着旱烟的，忙把烟给灭了，还在给孩子喂奶的，忙把衣服给扯了下去，这可是上电视，人生一辈子，有几次哦？
“好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前面那几位，就是县里的领导和响水村的村委……”
女主持人正从县委书记逐个的介绍过去，边上的村民有好事的已经按捺不住了：“这辉子是犯了多大的事情？怎么还要上电视了？”
“不知道，小哑巴人挺好的啊，这次是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
“我看不像，你别可别乱说话。”
说这话的是赵家婶子，这会儿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活了四十几年，她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啊，这……这辉子只是打了人，难道要拉到电视上被枪毙？！
看主持人介绍完，刘书记笑容可掬的走到了李富贵身边，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这位就是响水村的村主任吧？”
“是，是，是。”李富贵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感动得快老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么小个事情，还麻烦您刘书记亲自来一趟，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不是小事，不是小事！”刘书记微微摇头，笑容可掬道：“人民群众的事情，都是大事！来来，你谈谈你对陈辉同学的看法。”
刘书记这话一出，边上围观着的村民奇奇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还只是猜测，这下确认了，刘书记，电视台，果然都是为了那小哑巴来的。
这孩子倒霉了！真是倒大霉了！
赵婶子脸色都已经惨白，她想拔腿去告诉还在山里捡茶籽的李兰，那腿怎么也迈不开。
“我是陈辉的初中同学，这个事情我有些发言权。”中专生李俊，在响水村文化水平最高，在一旁得意得人都要飘了，有了这种在县委书记面前露脸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好，好，那你就来谈谈。”刘书记也没有多说，笑着点头道。
“这个同学上初中的时候，就不好好学习，喜欢捉弄同桌的女同学。”
李俊侃侃而谈：“其实，按我们国家的规定，哑巴是不能上高中的，是他妈去学校耍泼，骂街，才勉强让他上了个高中……”
“难怪伟大领袖说，知识就是力量，俊俊这话说得多有条有理啊。”李富贵在一旁欣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脸色惨白的张保田。
电视台的记者最先反应过来，她一脸惶恐看着县委书记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忙打了个手势，示意摄像的不要拍了。
“你真是他同学？”
刘书记这时候已经面无表情了。
“是的，中学三年，只是不同班而已。”
张保田已经在一边使劲的拉扯着衣袖，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闭嘴，偏偏李俊把这理解成了鼓励，他还以为自己大姑爷在表扬自己说得好，要多说几句呢！
“乡亲们，你们说说，”刘书记低沉着脸转了个身，对着大家道：“陈辉同学真是这样的吗？”
“不是！”赵家婶子大声嚷嚷了一句：“这孩子哪家有事情他都会帮！”
有了这个开头，部分村名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小哑巴吃不了都要兜着走了，你李家的人还这么一个劲胡说，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整么？
“这孩子虽然小时候是哑巴，但是现在已经能说话了。成绩也一直不错。”
“就是，就是，看到人都笑眯眯的，叫他帮忙他也乐意。”
“我看啊，那是装的！”见人群有了倒戈的迹象，王春花忙道：“就是平时装老实，关键时刻看出真面目来了。不然怎么会打人！”
“好啦，好啦！大家不要吵了！”
刘书记也一阵头大，今天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现在就请我们响水村的主任，带着大家一起去我们陈辉同学同学的家里看看！”
“好！好！”李富贵慌忙点头：“那小子最近天天在念他那些相书，宣扬封建迷信呢！”
“就是！还说要村主任家双鬼拍门！”王春花补充道：“满脑子的封建思想！”
这两人话一说，刘书记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同学两极分化很严重啊，群众对他赞不绝口，但
眼前的这村委会几个人，似乎和陈辉同学有仇啊，一个劲的说人家坏话。
“不急，不急。”刘书记不动声色道：“你们有说他哑巴的，有说他结巴的，还有说他宣扬封建迷信的。我倒是对这个咱们响水村出的理科状元，越来越有兴趣了！”
“理科状元！！！”
这四个字，跟惊雷一样的砸在了人群当中，旋起了一股巨大的波澜。
“这……这小子不是没考上吗？”
“我的个娘！状元郎！难怪电视台就来了！”
“这下出息了，李家妹子有好日子了！”
“还好啊！刚才没有说错话，不然得罪状元郎了！”
“状……状状元？”
李富贵茫然的扭头看着边上，同样和要他一样呆若木鸡的李俊，王春花，李月娥还有张保田，结结巴巴道：“领……领导是来看……看状元的？”
“是啊！不是我们整个县，是整个西水市的理科状元！”
刘书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这可是我们整个县，建国以来的头一个，比西南省的状元都只差了一分！是我们响水人民的骄傲啊！”
“哇！”
人群彻底砸开了锅，县委书记也顾不上，正在抓拍着大家表情的摄像机也全然顾不上了，一个个吐沫横飞的议论起这个事情来了。
一个小哑巴，考了状元，又奇迹般的在高考以后忽然会说话了，这种种加起来，陈辉马上变成大家嘴里的传奇，往昔陈辉的种种事迹，全部成了大家引以为傲的谈资。
就算是帮自己家的猪喂过几次猪食，也有不少人争着抢着要在电视机面前夸一夸。
不为别的，人家是状元啊！状元帮我喂过猪！这事情还不能上电视嘛？！
等人群嚷嚷了一阵，该采访的都采访完，李富贵一脸惨白的带着县里的领导，往陈辉的破房子那边走的时候。
赵婶子才迈动了自己灌了铅的双腿，她激动浑身发抖，眼泪横飞的往茶籽山跑去，边跑边语无伦次的喊：“李家妹子！不要借钱了！不要借钱了！辉子有出息了！辉子有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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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书记，这小子真的宣扬封建迷信，说要让我家双鬼拍门啊！”
李俊刚才已经把陈辉损得不轻，眼见势头不对，他也没了全身而退的机会，只好落井下石，希望书记确认自己没说瞎话。
“他……他每天读的那些东西，全部是封建糟粕，都是些看相，看风水的。”
李富贵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看着张保田要吃了他的眼神，除了破罐子破摔，述说一下自己的委屈，补几句陈辉的坏话，他没了其他的办法。
再说，九十年代还没有后世那么开放，这些封建糟粕，政府也是大力打击的：“俊俊说得对，每天就在家里读那些神鬼的东西。不得安宁啊！”
“哦？这个情况我倒是头次听说。”
刘书记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他有些厌恶这李家父子，我县委书记已经为这个事情定下了调子，说了他是县里的骄傲，你一个村主任，为什么非得胳膊拧大腿呢？
“这个情况我一定要如实反映给县里的领导，不要让这种封建社会的孝子贤孙……”
李富贵的话音还没落，忽然耳朵一个机灵，一抬手道：“书记，您听，您听听，读着呢！”
这一扬手，把身后的一大群人吓了一跳，刘书记果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书记不走，大家都静若寒蝉的停在了那里，山坳上，陈辉的家门口，清晰的传来一个半大孩子的朗朗之声：
“Youthisnotatimeoflife;itisastateofmind;itisnotamatterofrosycheeks,redlipsandsuppleknees;itisamatterofthewill……”
声音由远及近飘了过来，李富贵打了鸡血一般，高声道：“您听听，都是些神马乱七八糟的，那哑巴说，这些都是些咒语啊，要咒村里人啊！”
刘书记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的一堆局长，小声道：“你们怕不怕这个咒语？”
一群局长哈哈大笑了起来，把李富贵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一下，张保田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侧身穿过低着脑袋的李俊，一把把李富贵扯到了一边，呵斥道：“闭嘴！**的不想干了，老子还想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