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失踪当天,曾提到过要去找一个人,”沈枕知边走边说,语速很快,“同时,当天他和妻子林沁源待在校园内加班,但是妻子最后离开了,他却没有离开大门。”
“大门?”苏得月反应真的很快,“有后门侧门之类的?用过没?有保安没?”
“小季说当时在经久不用的后门那里发现了新鲜的磨损痕迹,说明刘义很可能是从那里离开的。”
“后门通向废弃公园,就是图书馆天台对着的那个。”余将寤补充道。
沈枕知走到食堂门口,凝视着熄灭的楼灯,“嗯。结合在现场发现的打斗痕迹,我有理由相信林沁源当时在办公室和他丈夫进行过纠纷,而且这应该会是他毅然离开校园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离开校园做什么?”苏得月掏出那个高档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咔哒咔哒来回打。
“见那个新情人,”沈枕知嘴角浮起一个冷笑,“不过我有十成十的把握,那个所谓的‘新情人’其实是林沁源的自导自演,早在伪造那个身份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杀害刘义。”
余将寤很认真地待在旁边听,眉眼里满是专注。
她确实有很多地方要学习。
沈枕知收回看她的目光,转而开始打量食堂四周,“林沁源掐准了当时校园里人稀少,所以才敢这样干。杀害刘义后,她就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把受害人给分尸、填埋了。”
“那是个雨夜,所以很少人在外逗留,”他停在打饭窗口前,一个个找过去,发现不仅没人而且也没菜,“所以本来应该是埋尸的好时机。”
“可惜他碰见了晚归回来、不敢从正门进去的陈晓楠和王俊。”
“还记得陈晓楠说过那个怪物的样子吧?”
“他说‘皮在发光、‘脸是白的,身上是黑的’‘下半身全黑折在地上’,再结合当时雨天的背景,不难推测出那是路灯下的穿着雨衣的林沁源。雨衣是黑色方便隐藏,下半身折在地上说明她当时是逆光,下半身几乎和影子融为一体。”
“陈晓楠提到的那把怪刀,正是林沁源用来埋尸的铁锹。”
“陈晓楠无意间撞破她的秘密,出于爱慕之情没有说出去,但是王俊就说不准了。正是因为王俊的变化无常,所以陈晓楠内心才给他安排了一个被杀的‘告密者’角色。同时,那具尸体是在警示陈晓楠自己。”
沈枕知看青年表情里有一丝疑惑,解释道,“是那个被爱冲昏头脑的陈晓楠警示那个具有正常道德心和责任感的陈晓楠,告诫他要保守秘密,所以玻璃墙上的字位置才会这么巧。”
苏得月打了个响指,“我大概明白了,最后一个小问题,那两个日期到底怎么回事?”
沈枕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低头沉思的青年,“这个问题我身为局外人不好回答,还是请相关人员来回答比较好。”
余将寤抬头,语调平和,“第一个日期,是陈医生当年和林老师表白的日期。他当时被拒绝了,所以印像格外深刻。而且几乎是表白后的两三天内,就发生了那起失踪案。”
她垂目看向玻璃钢的桌椅,眼中滑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怀念,“第二个日期是除夕前一日。而在那年的除夕当天,他和几个同学去了林老师家过夜,吃了饺子。他就是那天得了师母真传,学会包饺子。”
“所以这两个日期,可以说是对他影响很深刻了。”
苏得月摸了摸下巴,“但是我们的信息大部分是这个梦境主人的一面之辞,出去后还是得详细查一下,万一真的涉及人命就麻烦了。”
沈枕知颔首,算是揭过这个话题,转而指了指那边一片漆黑的食堂,“你们没发现问题吗?”
苏得月不明所以,“咋啦?没到饭点吧?”
“……”沈枕知连白眼都懒得给他,“没到饭点阿姨也会先开灯装好菜,但现在却一片黑,连粒米都没,你不觉得奇怪?”
苏得月沉默片刻,“听你这么一说…是挺奇怪的……”
就在沈枕知以为他要说几句人话的时候,这只老狐狸不地道地补了一句,“但是我一直是吃我家私厨的饭菜便当,很少去食堂,不了解。”
沈枕知余将寤:……
大兄弟做个人吧。
沈枕知干脆懒得看他,兀自观察四周。余将寤脾气好一些,还笑着对苏得月说,“苏哥,换算成梦境里的时间流速,现在应该是下午六点多了,正常学校食堂开始时间应该是五点二十到五点半左右,到现在什么都没有,说明是梦境里的人或者其他东西故意取走了所有食物。”
沈枕知手上有冰蓝色的利芒一闪而过,呼吸间一团黑色的东西就被抓入手心。
他拧紧那对浓黑的剑眉,“糟了。”
另外二人面色一变,忙问,“怎么了?”
沈枕知手一使力,就把那团东西握碎灰飞烟灭,但眉间未见放松,“情绪种子污染加快,又有破梦者死亡了。”
“这些食物取走应该是情绪种子——‘贪婪’的影响。它想要用饥饿削弱我们。”沈枕知仔细地研究那团东西,肯定地说,“现在最好不要单独行动,注意安全。”
“我有预感,他们明天会有大动作。”
余将寤皱眉,“你们有没有感觉,饥饿的速度加快了。”
苏得月和沈枕知点点头。
余将寤看向沈枕知,叹了口气,“连我们这种刚吃完一顿便餐的都会有这种感觉,那么那几个没吃早饭就来抓我的人……”
一切隐在不言中。
苏得月不怒反笑,“看来这个梦境是想和我们打消耗战了。”
沈枕知面色沉凝,“现在立刻找个隐蔽的居所休息,减少消耗。不要回宿舍了。”
余将寤欲言又止,但最后从两人的神色中明白了什么,于是闭嘴不说了。
那些没吃早饭的肯定比他们更先发现这个事实找到地方留守,也会被饥饿折磨得更加疯狂。人类对于生存衣食的需求是生物的本能,生死逼迫下,他们会做出任何事情余将寤都不感到意外。
梦境从来不只是虚假的自我幻想,更多是现实某种扭曲的表达。
沈枕知看了看周围,“去图书馆吧。”
“行。”二人没有异议。
图书馆有五层,三层之后就有各种意想不到的楼梯和入口,加上本身设计复杂,是躲人的好地方。
只是从食堂去图书馆,势必要途径男生宿舍。
男生宿舍静悄悄的。往日里那些喧闹的人声忽然消失,就像一部突然被摁下静音键的青春偶像剧,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荒诞感。
两旁的种满小叶榕和樟树的大道上,看不见人,只有黑沉的树荫静静投在地上。
不需要沈枕知出声提醒,余将寤都能感觉到不对。
太安静了。安静到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经过一棵樟树时,余将寤忽然感觉后脑勺一凉,头都不回当即矮身向前趴下躲过那阵阴风。
跟在旁边的苏得月反应最快,立刻一手抓着那张黑色的网,不需要对方出声就看向了男生宿舍楼,“欠收拾吗大兄弟们?敢在我们头上动土?”
然后他三下五除二地用力一撕,网就化成灰烬散开了。
楼上的走廊出现了几个人,正是之前偷袭的几个,刘霖也在其中。只是他们的目光再无当时的一丝掩饰讨好,此刻都目露凶光,额角青筋毕露,似乎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为首的刘霖看了看那个皮白肉嫩的青年,不舍地咂咂嘴,“姓沈的,我给你我一半的道具,把那个男的弄上来给我们。”
“反正他只是个没用的新人,不如我送你们几个道具更赚不是吗?”
余将寤暗暗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术刀。
沈枕知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着刘霖。
刘霖也不在意了,饿得两眼昏花的他只想找到食物填饱那无底洞一样的肚子,“我的道具里有一个可以免去一次进入梦境的机会,我只要那个男的弄上来给我们吃了!”
苏得月都忍不住挑眉,“这么珍稀的道具你不直接用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它用不了,只有在进入之前才能用!”刘霖饿得很焦躁,怒吼道:“我他妈现在只想吃饱!什么也不想!沈陶只要你可以让我吃饱,我什么都给你!”
说完,他就已经把几个珍稀道具丢到楼下去。
苏得月面色一变,他们是来真的。
与此同时,他不可避免地看了眼余将寤。
对方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甚至还有些漠不关心,但就是没有惊讶。
如果季梓的手没有一直放在兜里,而且肌肉紧绷的话,他几乎就要被这人的“无私信任”感动了。
这人真的太有种了。
沈枕知看见那几个珍稀道具掉在地上乒乒乓乓乱响,眉毛都不抬一下,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尽是冷漠。
楼上的人以为是刘霖出的不够多,所以争先恐后地一边讨好沈枕知丢道具,一边殴打刘霖,“你个憨憨!为了保命把咱们兄弟情丢下?之前杀了凌云的时候吃肉的时候咋保证的?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
沈枕知终于拿正眼看了他们,压迫性的气场铺天盖地翻涌过去,一字一句尽是压抑的怒意,“你们动手了?!”
有人怪叫道:“你们不饿当然不知道!我们都饿得发疯了,宰个人当储备粮算什么?杀破梦者抢道具和杀破梦者吃肉又有什么不同?”
刘霖在打斗中断了半臂,发出贯彻天地的惨叫。
其他人看见血,一下子兴奋起来,“哈哈!下顿又有着落了!带下去煮吧!”
苏得月一言不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破梦者的自相残杀会增强情绪种子的力量,你们这群蠢货。”沈枕知还是冷着脸,但是谁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发火了,“饮鸩止渴都不知道吗?你们吃的越多,杀的越多,饥饿感也会越强!”
其他人不顾刘霖的惨嚎和沈枕知的劝诫,欣喜地争抢部位。
多么熟悉的画面。余将寤想。
沈枕知不再废话,左右手同时幻化出浅蓝色的绳子。绳子飞到楼上把所有人一个一个捆好。在他们愤怒的嚎叫中,沈枕知语气肃杀地说,“给我闭嘴!”
对于强者的畏惧始终存在于人类的生物本能里,被捆住的人还是短暂地闭了嘴。
沈枕知虽然在宿舍楼下,可是无论是语气还是其他东西仿佛都在睥睨众人,“我不允许你们再在梦境里自相残杀。这不仅会导致梦境难度升级,情绪种子进化,而且会严重影响心魔主人的内心。我们是破梦者,是为了拯救那些人而存在的,不是为了苟活和谋利。”
刘霖尖酸地笑道:“说的倒是好听。那也不过是你不够饿罢了,要是你和我们一样饿,早就把其他破梦者都杀光了!”
沈枕知冷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们之所以会比我们更饿,就是因为你们杀了其他破梦者导致的!每个人心里的标记物会找到凶手并施予惩罚,这就是你们会更饿的原因!”
“如果你一开始不因为私心报复凌云,或许现在就不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刘霖愣住,随后眼中充斥着怨毒的情绪。
沈枕知不想再多言,指了指地上那堆道具,“捡起来吧。送上门的东西不好不要。”
其他人:大佬您的节操呢?
苏得月和余将寤麻溜地捡完了。苏得月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越来越像狐狸了。
余将寤捡完后一个不少地交给沈枕知,安安静静的。
沈枕知清点了一下,递了一件给她。
余将寤道谢接过,发现那是一柄闪着白光和繁复条纹的匕首,非常锐利,看起来挺好用的。
沈枕知用眼角不动声色地观察季梓,等到了图书馆才开口问,“没事吧?”
他指的是那群人的骇人行为。
余将寤把玩的手顿了一下,转而本能地抬头微笑,“没事啊。又不是没见过。”
沈枕知拧紧那对剑眉。
苏得月有些意外,试探地微笑,“你是第一次进吧?”
“当然。”余将寤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了,语气也风轻云淡,“可是梦境有时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现实,不是吗?”
所以梦境里的一切都可以从现实寻找源头。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看似无厘头的一段话,转眼间就把苏得月狡猾的攻势堵得死死的。
沈枕知和苏得月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余将寤右手轻轻抚摸那把匕首,像面对情人的肌肤一样温柔,突然主动挑起话题,“我的家乡是云滇的一个小县城。从出生开始,我就一直在那里生活,直到十一岁才离开。”
沈枕知一边画阵一边听,由于背着身,所以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苏得月饶有兴致地问,“云滇气候湿润,果然常出美人。”
余将寤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