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年画正中由近到远伸出一条长长的台阶,台阶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童子侍奉。
那中年男子头戴冕旒,细眉凤眼,白皙的脸颊下长着一部五柳长须。
他目视前方,面带微笑,显得既威严,亦慈和,使人望而生敬。
刘安自幼便听大人们说,这位就是天庭之主玉皇大帝了。
玉帝身前的台阶上有两个老官手拿朝笏,相对而站。
两个都是白眉白须,但左首那个披的是八卦袍,身材宽大,一脸滑稽之相,右首那个披的是大白袍,却是又瘦又高,一脸和气。
刘安也识得,这两个老官分别是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
太上老君自古便位列天庭众文官之首,天上仙民,地上百姓,无不尊崇。
那太白金星却原本只是玉帝的信使,只因近几百年忠心为主,上下两界奔波忙碌,为天庭挣得了极好的声誉,玉帝念他劳苦功高,才接连擢升,现下已在天庭文官中排第二位。
这两个老官之前,还排着四个中年文官,合称四极大帝,又称四御,分别为北极太皇大帝、南极长生大帝、西方太极天皇大帝、东极青华大帝。
再看玉帝身后,左首第一个身着黄金铠,头戴乌宝冠,腰悬斩妖剑,手托玲珑塔,浓眉大眼,神态威猛,正是托塔天王李靖,号称天庭第一猛将。
右首第一个面皮细白,相貌儒雅,手握大刀,一身赤甲,却是号称天庭第一美将的天蓬元帅。
故老相传,几百年前,天蓬元帅本是另外一员大将,相貌粗陋,但勇武无敌,只因酒后乱性,竟敢调戏嫦娥仙子,被玉帝贬下凡尘为猪,后来虽得机缘成佛,但一副猪头是永难改换了。
天蓬一职空缺后,玉帝立刻公开比武招帅,最终选定了一员美将就任。
这两员大将之后,又列着其他一些武将,刘安一一看去,认出他们分别是二郎神、玄武神、司法神、巨灵神……突然一怔,只见这四大神将的正中央,站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在画像上较其他神仙都小一些,是以刘安初时并没留意。此刻仔细观瞧,发现那少年的相貌可说极为俊秀,比那天蓬元帅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神情也相当潇洒,一身白衣如云如雪,手持折扇,背插长剑,很像是传说里仗剑江湖的白衣少侠。
刘安苦苦回思,仍然想不到这个少年是哪路神仙,只觉记忆中家里所贴年画上,从来没有见过此君。
老师及村里的其他老人在跟他讲述天庭故事时,也似乎从未提到过在六仙六神这十二殿尊之外,更有哪个少年剑客在仙班之上排如此高的位次。
刘安百思不得其解,却越想越是好奇,不禁盯着那白衣剑侠细看,蓦然间眼前一动,那少年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刘安揉了下眼,继续盯着看,见那白衣剑客眉目间笑意如初,再无变动,心想适才许是眼花了。
一时又想,那老妇进门要拜,出门也要拜,如此郑重,这年画真有什么古怪也说不定。
突然间童心大起,想道:天上是否真有神仙,天人之间又是否真能相互感应,我只需伸小指头在画中那玉皇大帝脸上一戳,便可立时验证。
这样想着,就伸出小指往画上戳去,但伸到半途又停住。他仔细想想,还是不妥,万一真有神仙,自己此举未必会立刻遭报,但日后保不定有什么灾殃。
倘若日后遭报,自然不好,但假若永不遭报,今后一生必然一直活在恐慌之中,那也大大不妙。
便在他心游万仞、神驰八极之际,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进耳中:“你这呆子,又在作什么怪?”
刘安手臂还悬在半空,小指指着年画,听到这一声喝问,连忙将手缩回。
扭过头来,只见一个绿衫少女从门外走进,正是数月前在洛阳西门碰见的少女阿绿。
刘安委实没料到自己竟会在此地撞见这少女,待见她孤身前来,那粉裙少女并没和她一起,不禁感到失望,也忘了抱拳行礼,脱口问道:“阿粉姑娘呢?”
阿绿一怔,随即噗嗤一笑,说道:“你看我姐姐穿粉色衣裳,就以为她叫阿粉吗?哈哈哈,真是个呆子!”
刘安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喃喃问道:“不叫阿粉,那叫什么?”
阿绿一字字道:“听好了,我姐姐是有正经名字的,她叫许梦溪!”
刘安痴痴道:“梦溪,梦溪,这名字倒像是从诗词里取的。”
阿绿却骂道:“凭你也有资格猜我姐姐的名字来历?”
刘安见她动不动就对自己发脾气,修养跟她姐姐差得远了,心下微微有气,扭过头去不再理她。
阿绿哼了一声,说道:“竟然还敢耍性子!这就让你向姑奶奶求饶!”说罢,右手一伸,已揪住了刘安的头发,往后便拽。
刘安感到头皮一阵剧痛,忍不住向后倒去。
阿绿趁势一搂,臂弯已卡住了刘安的头颈。
刘安吃痛,呼吸也不怎么顺畅了,忽闻有丝丝香气透入鼻中,心里竟涌上一阵快意。突然喉头一紧,一口气也吸不进来了。
阿绿咯咯笑道:“这回还不求饶么?”
她哪里知道,刘安此时咽喉遭扼,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就是想求饶也不能了。
但他虽然痛苦难受,神智倒清醒得很,眼看阿绿毫无罢手之意,心中一惊:她是真的要杀死我吗?
只见她眼神中仍然盈满笑意,手下却丝毫没有松劲,分明就是要扼死自己才能罢休,一时间,焦愁共绝望同至,恐惧与悲凉齐来。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阿绿手猛地一松,刘安呼吸登感畅通,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但他实在已无力站起,任由身子委顿在地。
歇了一会儿,喉咙仍然难受,但手脚力气回复,已能活动自如。
他缓缓坐起,见阿绿仍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里当真恨透了这个女孩。
只听阿绿笑问:“你很恨我是不是?”
刘安不答。
阿绿又道:“是婆婆叫我来杀死你的。”
她说得极为平淡,刘安却听得心惊不已,问道:“婆婆为什么要杀死我?”
阿绿道:“其中的事通多着呢!反正你也要死了,我还是不跟你说了。”
刘安听她意思并没真的放过自己,不禁又恐惧起来,慌不迭地求道:“阿绿小妹子……不,阿绿姑奶奶,你别杀我好不好?我这就滚得远远的,滚回新安县……”
阿绿只是一双眼笑嘻嘻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刘安见她这会儿没怎么骂自己,以为性命有救,爬行几步,跪在她脚前,也不顾害不害臊了,一味地求她饶过自己,说自己愿一生做牛做马报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