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坐在一边,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默默地削着手里的苹果。
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母亲。
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地陪伴。
刚开始的那一年,沈雅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发脾气,砸东西。对着慕辞,也是又打又骂,然后又是抱着他哭。
像一把双刃剑,深深刺痛了双方。
也是那时候,慕辞愈发寡言,私下里开始和齐奕杰抽烟喝酒。烟是越抽越上瘾,心事也越来越重。
齐奕杰也不问他,他也不说,就这么把所有心思埋在心底。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到后来,沈君尧察觉到了,也和他谈过几次,但他还是伪装的像平常那样,什么都不肯说。
舅舅告诉他,生活需要一个寄托,比喜欢更重要。
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明天醒来,还会是新的一天。
那时的他,还太小,只觉得舅舅太温柔,其实什么都好不起来了。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收起了自己一身的戾气。
刚削好苹果,切成片装进碗里,主治医生就进来了,进行列行检查。
沈雅君也没什么反应,无声地配合着。
慕辞退了出去,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看见医生手里的药,陷入沉思。
卡马西平,莫三嗪......
慕辞是再熟悉不过了,母亲一直都在服用。而那天许念包被林兰抖出来的,也是这几种药。
那天拿几小瓶药滚出来的时候,没什么人注意到,却是深深灼烫了慕辞的眼。他定在那里,一瞬间又觉得很悲伤,他想起了那个弹琴时自信又从容的少女,和往日那些淡漠与烦躁不同,那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可那首曲子,弹出来,分明是人生起伏,是新生和挣扎后的大彻大悟。
竟原来,她一个坎都没能过去。
那么安静的,极力压抑着。
医生说,焦虑抑郁的人,会感受不到快乐,会控制不住情绪,会流泪,会失眠,那是因为眼泪里包含着言语说不出的悲伤,到了夜晚,一切都会破碎。
慕辞悄无声息地蹲下去,去捡那些药。
小小的药瓶捏在手里,却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也就是第二天,他站在办公室里,内心踌躇着,却坚定地为许念辩解着。那也是他第一次,想要伸手去拉一个人,想把一个人从深潭里拉出来。
从许念当着他的面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缴械投降了。
他确定,那是他要守着的女孩。
也是那一天,许念回到家,习惯性的去包里掏药,可怎么都找不到,许念有些慌乱地,拧着眉胡乱的翻着。还是没有找到,想着一定是被林兰翻书包的时候掉了,或者是被谁捡到了......
许念越想越烦,把包一甩扔到了墙上。
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在黑暗里点了一支烟。
“喂,你在哪?”
“念姐?我在家。清河路,你来我去接你。”
“好。”
挂了电话,许念随手抓了件外套就朝外面走去。
走过外婆房间的时候,老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还能听到外婆在里面咳嗽的声音。许念顿了顿脚步,会头茫然地看着外婆房间的方向。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滋生。
终是没有停留,许念轻声出了门。朝着清河路走去。
清河路也在市中心,不是很远,走过两条街就能到。
楚子敬早就叼着烟等在街门口了,手里还拎着一大袋子啤酒和其他小吃。
他知道许念以前不顺心的时候晚上就会找他。
眼下,路上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路灯还亮着。他看见那个一身黑的少女单薄的身影向他走来,看着颓废又冷漠。
楚子敬朝许念挥了挥手,“走,本来想带你兜兜风,去我家喝酒吧。”
许念应了,两手插在口袋里,跟在楚子敬后面。
楚子敬家在清河路后面的和顺坊,还在顶楼,只不过没有电梯。
许念进门就把鞋子踢了,走到沙发旁,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呆。
常市没有沛市繁华,晚上星星点点的灯,从这里看得到空荡的马路,马路上没什么车,路边依稀看得到零零碎碎收拾铺子准备回家的人。
许念没什么归属感。
楚子敬开了一瓶啤酒,嗞的一声打破了沉寂,许念一点点的回过神来,接了啤酒,顺势坐在沙发上,盘着腿。
沙发上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个抱枕,楚子敬摆好了吃的,扔了一个抱枕给许念,自己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开了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看向许念,开口道:“那个女的的事,要我出面嘛?”
“不用。”
昏暗的光打在许念脸上,头发散着,整个人显得冷漠又疏远。
许念点燃了烟,咬在嘴里,看着窗外发呆。
楚子敬有些无奈,敲了敲烟灰,“那时候就不应该教你,你看看你,抽的比我还厉害。”
许念看向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情绪,她仰了仰头,吐出一口烟,半响,才缓缓开口:“那时候,我妈死了。”
“你说,生活怎么可以把一个人打败,我以前不信,我现在信了。”
许念吐着烟,情绪没什么浮动,漫不经心的,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楚子敬苦笑了一声,蒙头灌了一大口,酒灌入胃里,火辣辣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