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贫坊在国都的西北角,属于贫民窟里的混乱地。好在宗栾胤长得也不像是富家公子,不然也出不了这地界。今日闲来也没什么大事了,索性沿着辅街朝着北边城门走去,那是宗栾胤来时的方向,可还没看过那得风景。
“哎,你听说了吗,北门那出事了?”
“怎么回事?哎你倒是说啊,别吊人胃口。”
“好像有人在那快要打起来了,听说一边是首富应家的,另一边是个年轻人……”
“什么人啊,敢惹应家,他是想享受被银子砸死的感觉吗?”
…………
走在北大街的小路边,宗栾胤听着一群人细语交谈,本也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癖好,可他的听力超出凡人太多,不免听到了些流言蜚语。
应家,应筱琦那个应家吗?宗栾胤心下有了不好的想法,再想到对方是一个年轻人,脸色更是难看,着急忙慌的跑向北大街,只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北大街的城门口,此时已经围了数以百计的看客,他们在那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哎,你说这应家怎么想的,怎么说也是他应家的人啊。”
“可别这么说,我听说应家当年那个二小姐是偷摸出去的,应家不一定会承认这个外人。”
“哎,那个拖口棺材的小伙又是谁啊,怎么也没见过。”
“听说是柳相府的三少爷,还是修仙的小先生呢……”
…………
在这场变故的中央,紧张的站立着两派人。一边是以应伯熊为首的应家子弟,另一边只有柳浩浩和应筱琦两人。浩浩背着一口棺材,那上面还嘀嗒着水迹。应筱琦泪眼朦胧的站在他身上,满是凄凉。
两边剑拔弩张般的紧张气势压的近处的看客们不敢说话,但又舍不得离开。而应伯熊此时含怒瞪着柳浩浩,不悦道:“柳公子,老夫最后再问一遍,你到底放不放下?”
“柳伯熊,这是我兄弟!”柳浩浩大声呵斥,双眼已是发红,怒目而视的样子完全不像他本人。
他摩挲着牙齿,怒不可遏道:“你不把他葬在应家也就罢了,你还敢把他扔进护城河。好啊你好大的胆子,就算是东黎治不了你,今日就算是犯了宫规也会杀了你。”
应伯熊阵阵冷笑,他知道青乾的规矩,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应家也不是没有高手,抓住他去柳相府兴师问罪轻而易举。
“柳公子,这里是东黎,你说这话最好想清楚,要不要为柳相考虑情况。顶撞应家门风,触怒国家律法,就这两点衙司就能治你个大不敬,你还敢如此轻狂,真不把东黎人放在眼里吗?”
“柳伯熊啊柳伯熊,若不是应小奶奶执意要把龚毅送回来,就你这破地方还不如青乾的山清水秀。青乾有规矩让死者入土为安,你若是想坏了青乾的规矩,我怕皇室也保不住你。”
既然脸皮已经撕破,柳浩浩的语气更加桀骜不驯,年轻人的那种张扬表露无遗。
应伯熊表情微动,心里在揣度表面却看不出什么变化。应筱琦在一旁苦苦哀求道:“大哥,您就让毅儿回家吧,和二姐葬在一起也好有个伴啊。”
“这件事情,就算老夫死了也不会答应。”应伯熊冷哼一声,始终松不了口。也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驱赶声,众人回望而去,柳相府的轿子已经到了,其他人更加觉得有好戏看了。
柳文鸣下了轿子,应伯熊沉着一张脸上前抱拳道:“应伯熊见过柳相。”
柳文鸣只是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儿怎么让应老爷如此动怒。”
应伯熊冷笑道:“那到要问问柳相,您儿子为何要干涉我应家的内事。”
柳文明甩开衣袍,忧心的走到浩浩面前,望着他背后的棺材,不悦道:“浩浩,你这是怎么回事?”
浩浩没有说话,心里的那股怒气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错的,所以他必须坚持。应筱琦见此行礼,擦拭眼角的泪水,难过道:“昨日柳公子和同窗好友陪着一起将毅儿送回来,本想办场法事送送毅儿,然后葬入应家祖坟,毕竟他是二姐的儿子。可是……”
应筱琦偷摸瞧了眼应伯熊,强耐住那股内疚,伤心道:“二姐嫁给姐夫大哥本就有怨气,如今毅儿死了大哥更不愿将毅儿葬入祖坟。柳公子好心想来说情,这才出了这档子事。柳相实在不好意思,麻烦您还要过来一趟。”
柳文鸣听完应筱琦的诉说,转头直直盯着柳浩浩,问道:“这件事,你当真要管?”
“要!”简简单单一个字,柳浩浩说出来却有千斤重,宗栾胤在外边瞧着暖心一笑。柳文鸣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望着应伯熊道:“应老爷,这本是你应家的事不该插手,可龚毅这孩子也是我儿的兄弟。你如此糟践一个尸体,当真不应该,也不合礼法。”
应伯熊淡然道:“我应家从未承认过这个孩子,如果柳相有无罪之责强加在我应某的身上,确实不公平。当然了,我将这棺椁拋入护城河中,也是为了这孩子好。”
周围的人听不明白,将人棺椁扔在河里已是对死者不敬了,怎么还说是为了他好。而后应伯熊的话,更是引得周围人不悦。只听他道:“护城河通蕴雾江流经燕兰,说不定要不了两日他爹就能收到这口棺材,让他自己处理了不是更好吗?”
“应伯熊,你是想死吗?”柳浩浩牙呲欲裂的瞪着他,恨不得现在就一口吃了他。应筱琦听此更加难过,眼泪似又要流下,我见犹怜的模样更惹人怜爱。
柳文鸣虽没浩浩那般激动,但他说出这番话也让他不喜,严肃道:“应老爷,就算你应家不承认这个孩子,但你这么做很过分了,相信礼辅程大人会拿你治罪。本官也会在朝堂上问问陛下,应老爷这种举动,合乎哪条律法。”
应伯熊也不惧道:“柳相要是想对簿公堂,以这理由来压老夫,老夫无话可说。可这外姓的龚毅,是绝对不可能葬在我应家的祖坟里,除非老夫死了。”
“那应老爷要什么条件才能将这孩子,葬在应家祖坟?”
柳文鸣毕竟也是老江湖了,始终带着和煦的温柔,看不出喜怒哀乐。应伯熊不悦道:“柳相操持国家政务,怎么有空来管我应家的私事了?”
柳文鸣谦谦有礼道:“礼治法之国度,政通上下君心。应家作为东黎大家,一言一行皆关乎我国声誉,于情于理从不认为应家的事是小事,也不会认为应老爷是那种蛮横无理之辈。”
“那柳相觉得老夫今日哪点做错了?”应伯熊脚尖微移,目露傲然。所有人满脑门问好,今日这应伯熊怎么如此客气了,莫不是话里有话?这会的功夫,周围又来了不少吃瓜看客。
“以理来说,应老爷保应家、保祖祠后世声誉无话可说。但礼不同人,有法可依。应伯熊坏人棺椁,于情于礼于法,都坏了应家的声誉,这么做不是本末倒置吗?”
“柳相别忘了,这棺材里的是燕兰的人。”应伯熊冷眸散发出寒光,不怒自威道:“让一个敌国的死人葬在我东黎,就算是站在国家大义面前,老夫也不可能让他留在我东黎。”
“说的好!!”
“燕兰人就应该滚出我们东黎。”
“对,别让边关上的将士们白白牺牲了……”
“燕兰人滚出东黎!!”
“…………”
也不知是谁挑的头,场间数百人乱哄哄的吵作一团,争着嚷着让他们滚出东黎。
柳文鸣见局势不对,才明白中了应伯熊的奸计。要是再为龚毅出头,他这位置可就玄了。这已经上升到了国家层次,不是小打小闹了。
柳文鸣平淡道:“应老爷说这孩子是燕兰人,那么应家是否有通敌叛国之名?我要是以此禀报陛下,陛下会不会大动干戈?”
“你胡说八道,他就是个野种,才不是我应家之人。”说这话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怒目横视,男子长相和应伯熊有三分相似,骄横跋扈间有几分贵气,按年纪来说应该是他孙子。
“小子,你要是再敢说他是野种,小子老子废了你。”柳浩浩捏的拳头咯吱作响,一股不言而喻的杀意直接刺向那男子。
应筱琦悲从中来,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流下。哽咽道:“元纯,他怎么说也是你舅舅啊,你怎么能这么说。”
“小奶奶你快过来,他们就是一群骗子。”应元纯怒急道。应筱琦走向应伯熊,抓住他的衣领,哭诉道:“大哥,您真的忍心毅儿死了也不得安生吗,他只是个孩子啊。”
“来人,把小奶奶带下去。”应伯熊冷冷吩咐一声,立马有两名护卫上前拉住应筱琦,之后任她怎么打闹哭泣,应伯熊都没有理会。
“柳相,这件事情看在您的面子上,让他放下背上的棺椁,老夫一切不予追究。若是在闹下去,两家脸上都无光,不是吗?”
“爹!”柳浩浩眼神里充满了不甘、愤怒。
正当柳文鸣为难之际,人群里传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