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瑶去了张氏那边,和张氏一起到老太太面前服侍。
老太太才刚刚起来,对这大家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概不知,见到之瑶来了,乐呵呵让她陪自己吃早饭。
之瑶本来想在老太太面前提一提姐姐之琳的事情,但想到这时候母亲那边的气还没消,这时候若是知道自己在老太太面前为姐姐说话,恐怕更要伤心了,于是暂时按捺了不提。
老太太吃了半碗莲子百合粥,两个小点心,就停住了,道:“天热得太快,吃点儿清淡的就够了。”翡翠领着两个丫鬟收拾了,让老太太靠在榻上说话。
张氏向老太太道:“我叫团儿做了乳鸽蒸木瓜,里面加了珍珠粉和羊乳,尝起来鲜,又吃着不腻,留着等会儿老太太想吃的时候再吃。”
老太太点点头,向之瑶道:“你等一会儿也吃一点,这是很滋补的。”说到滋补二字,老太太看向之瑶的目光就有两分忧心,念叨道:“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按说也是大补了的,你胎里没有带病根,从小却十分难带……如今这身子……”
老太太说到这里,连之瑶都忍不住红了脸,默然不语。
老太太叹息一声,向张氏道:“你父亲是名儒,想必有认识的儒医,若是见到好的,不妨荐来给你妹妹看看……”
张氏忙应了是,却有些奇怪,因之瑶虽然孱弱,但并没有病在身,不知道老太太要好医生来给之瑶看什么。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张氏悄悄问之瑶:“妹妹到底是哪里不好?祖母只说要找医生,却没说要请来看什么,我瞧着妹妹挺好,这请医问药的事情,还是慎重些好,须知是药三分毒。”
之瑶虽然再世为人,孩子都生过的人了,跟张氏说起这些,也没当年那般羞于启齿了,但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尚未来过葵水。”
姑娘都是来了葵水之后才好嫁人,之瑶来得晚些,一直没有动静。婚期就在半年后,老太太因此有些担心。
张氏听了有些吃惊:“半年时间虽然短,但这事情却是不好说的,说不定明日就来了呢?妹妹还是放宽心的好。”
之瑶想起前世为这葵水的事情,心中也有些烦闷。前世也是这时候差不多时间,老太太请了太医来为她看这症状,却由此引出宫里德妃娘娘的动静。之瑶一想起宫里现在还有那位德妃娘娘,就觉得气愤。
想到此处,之瑶便向张氏道:“我有个事情请大嫂帮忙。”
张氏道:“妹妹直说。”
“请医的事情请大嫂能说动信得过的人,来和老太太说说,先不忙着请太医,且等等看,这事情我总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之瑶在信得过三个字上顿了顿。
张氏立刻了然:“我晓得了,妹妹不必忧心。”
十六年前的记忆到现在还很鲜明。之瑶想起那时候老太太是请了据说很得宫中贵人欢心的张太医。
张太医起初开了一个方子,都是甘平滋补的药。之瑶吃了几天并未见效,这时候从宫中德妃娘娘那里来了两位嬷嬷,说是德妃娘娘知道了之后十分忧心,又道这般不足,怎么能入王府去服侍王爷。
之瑶那时候是真的对德妃的用心毫不怀疑。因为德妃是弘王的亲身母亲。
于是两个嬷嬷悄悄拿来了据说是宫中秘方的药方,上面却是些猛药。之瑶吃了不到半月,果然就来了葵水,只是这药只不过是揠苗助长罢了,身体却比从前淘得更虚了。
所以之瑶每次怀孕保胎都十分辛苦,即便如此,生下的孩子仍是十分虚弱,容易夭折,皆是因为母体体虚。
所以当年德妃装作关切样子,送来秘方,不过是想残害自己的身体,甚至想让自己难以孕育。后来确实如德妃所愿,之瑶虽然怀了好几胎,却没有一个孩子能活到成年。
这种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算清的。
但是现在她仍然是个小小的官家女,几个月之后,也只是一个侧妃而已,与真正掌握着**的德妃相比,仍是不足一提的。
如今之瑶要竭力避免德妃有机会插手。
与张氏分别,之瑶回到自己房中,开始好好想怎么应付德妃这回事。
这厢陶夫人还在兀自生气,但听鹦鹉说之瑶后来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就径自回了自己院子,并未去看之琳,她心中才平静了些。
陶夫人唤过碧桃:“你和鹦鹉,去将我房中将那两口黄花梨木雕百子千孙花纹的箱子打开。”
碧桃与鹦鹉对视一眼,那两口大箱子里装的都是陶夫人当年嫁到贺家时候带来的,里面是压箱底的好东西,全是成套的贵重首饰。
陶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也给了两个儿媳不少好东西,但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是铁了心要留给自己唯一的女儿之瑶的。
过去她常常幻想,将来不知道是哪家有福气的,娶了之瑶,带上这一笔丰厚的嫁妆,但是如今一想起来之瑶的前途,她就觉得十分迷茫,只能借着整理旧物来排遣。
“……我要再好好清点一番,”陶夫人说,“看看有没有破损的。”
其实谁都知道不会有破损,这些精细东西,都是妥善保管的。不过碧桃还是十分仔细将账册找出来,请陶夫人点了几套抽查。
“将这件双凤祥云拱翅冠拿出来给我看看,还有这一套镶珍珠点翠……这当年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一套头饰,她给我的时候,我还说不要,她就说了,你早晚也是要给自己的女儿的……”陶夫人说着说着,又潸然泪下。
她并不真的生之瑶的气,只是十分伤感。
过了好半天,陶夫人才平息下来,叫婆子来问:“卢氏关在柴房里,还老实么?”
婆子忙答道:“回太太的话,她起初还安静,过了早上却闹了起来,挣扎得凶,嘴里还不清不楚不知道说些什么,奴婢们没办法,就将姨娘捆了起来,嘴里塞了布……是奴婢们对主子不敬了。”
陶夫人冷笑:“她算哪门子主子?”碧桃就丢了个眼色给那婆子,送那婆子出门的时候又赏了几大吊钱:“你们自己添些吃食,不必担心卢姨娘。”
于是那些婆子只给卢姨娘喝水,却不给她吃饭。一天下来饿得头昏眼花,只趴在床上奄奄一息。
掌灯时候,陶夫人听到外面通报:“老爷回来了。”她已经收拾好所有的情绪,面上看不到一点伤心生气,面带微笑迎了出去:“老爷回来了。”
贺广信点点头,进了屋子陶夫人就服侍他更衣,脱了石青色朝服,换上件轻便凉爽的夏服,又奉上茶。
贺广信坐下就问:“卢氏是留不得了,越快送到乡下去越好。之琳的婚事你留意着些,不要让她知道卢氏是为什么送走的。”
陶夫人应了是,试探着道:“原本我有心与徐家结亲的,徐瞻那孩子不错,徐夫人也极喜欢之瑶,可是如今……老爷觉得将之琳说给徐家,他们会肯吗?”
她希望着贺广信会一口回绝,之琳怎么能和之瑶比!可她心里也清楚之瑶对她说的对,老爷即使厌弃了卢姨娘,但之琳依然是他的女儿。
她就是要试探看看,看看他到底怎么选择。
贺广信沉吟了片刻,道:“你不妨跟徐夫人提一提,之琳也是很端正的姑娘,徐家应当喜欢。”
陶夫人的心沉了下去,没有了半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