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上,巨大球体发出的光芒不再昏黄,不再刺目,而是淡淡的,白白的,冷冷的,清清的,像是月光。这个暴力残忍的世界陷入了夜中。
经过一天的“教育”,众人都被安排着去休息了,广场大而空旷,变得安静,可以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广场中央的高台之下,跪着一个人。说是跪着不如说是吊着,高台上垂下的一根绳子捆住他的双手,止住他倒下的势头。
他耷拉着脑袋跪在那里,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他无比艰难地抬起脑袋,被吊着的手臂不自觉地用力,这是这么一动,两条胳膊便感到一阵刺痛,仿佛两条胳膊里有钉子在扎自己的肉。
仰起头,望向月,整个月都映在眼里,原本无神的眼睛发出奇异的光芒。
——这月有些熟悉,这场景为何似曾相识?
脖子渐渐变得僵硬,眼睛也越发干涩酸痛,头颅又低了下去。
隐约的有脚步声响起,这似有似无的脚步声让身体猛地一颤,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变得无比强烈,仿佛回到了她离开前的那个夜。
——她的亡灵来接我了吗?
脚步声时断时续,却也越来越清晰,终于,一双破旧的布鞋停在视野里。连接着鞋子的脚腕瘦瘦的有些骨感,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那一定很凉。
他再次艰难地抬起头,视线顺着脚腕向上,细长的小腿同样惨白,大腿,小腹,裸露在外的肚脐细腰,再是起伏的胸口,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最后是一双陌生的眼。
她将肚子上的衣服扯下,紧紧地裹在头上,有些发红的眼睛闪烁不定,眼中再没有以往的强势和自信。
但她在他的眼中依旧是那么高大。
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还……还疼吗?”
“嗯?”她没有听清。
他用唾沫润润嗓子,声音少了几分沙哑,但还是很微弱:“你被打的地方,还疼吗?”
她愣了愣,猛地用手捂住嘴巴,发红的眼里噙满泪水。
“我本来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他用微弱的声音自顾自地说着:“可棍子打在你身上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脑袋也好像给人用棍子猛地敲了一下,清醒了,然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扑了过去。我不想你再被打到。”
这几句话好像已耗尽他的力气,他深深吸气,又吐出:“你曾经问我,若莉丝死了,我会怎样。”
“你曾经告诉我,没有人是可以依靠的。”
他的胸口使劲挤压自己的肺,拼命地喊,喊声却嘶哑微弱:“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样啊!”
泪水已划过脸颊:“如果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我根本活不下去啊!”
刚刚还在温柔地关心着她的他,现在却将心底那份绝望的情绪宣泄在她身上,他可能真的疯了吧!
她眼中有泪水在翻腾,但他却使劲眨着眼睛,将泪水死死锁在眼里。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擦去他的泪。
她微眯着的眸子很亮,是泪水在反着光,她表情难过,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没有人可以独自活下去。”
他看着她,说:“你也不行吗?你也要依靠别人吗?”
她轻轻地摇头:“我无数次告诉自己,没有人是值得依靠的。我无数次欺骗自己,我根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她笑了,很难看的苦笑:“我是在自欺欺人。”
“单单有个人站在你的身边,便是他对你给予的最大依靠。”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吗?”
他眼睛睁得大了。
她又说:“若你没有依靠便活不下去,那我愿成为你的依靠。拜托了,石头,振作起来!”
他嘴巴张开,眼睛睁大,呼吸停滞,愣住了。她却眼神温柔,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复。
热气出来,冷气进去,肺重新开始工作,热气吹过声带,嘴巴传出声音:“可……可以吗?”
白月下,冷光中,她说:“可以的。”
在他的眼中,她与她的相貌重叠在一起,在他的眼中,有某种奇异的光芒迸现,犹如在黑暗中见到一束火把。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