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6000500000025

第25章 常欢

1

自我及笄,我常家门槛便几乎被临安城的众媒人踩平,向我提亲的世家公子络绎不绝。我等了数日,终于等到睿王叶赫.朴淮遣来的媒人。

我欣喜若狂,焦躁地在房中转来转去。好半晌,被我派去前院打听消息的心腹丫鬟淳儿才归,可她那愁眉苦脸的模样瞬间浇了我一盆冷水,“小姐,老爷只收下了宁王爷的求亲帖。”

“什么!”我狠狠愣住,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那憨货也敢上门提亲!父亲居然还同意了?”

我气急败坏地推门而出,提起裙子便朝父亲的书房冲去。半途中宁王叶赫.朴亦向我招手,顶着一脸的憨厚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不停地搓着手,想要看着我,却又不好意思地先行移开目光。踌躇良久后,他才忍了满脸的羞意改垂首抱拳,声若蚊蝇道:“阿欢……”

此时的我看见他便是一肚子火气,一听他竟还敢直呼我小名,更是顾不得大家风范抬脚便踹了过去:“你居然敢跑来我家提亲,是没被我揍够么?”

我、他、朴淮三人一同长大,平日里素来都是我与朴淮闹作一团,时刻给他下各种绊子。他被整蛊后却从不生气,依旧腼腆地跟在我们身后,以便让我们随时取乐。

这样的憨货是最好的出气包,我便默许了他的跟随,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长大后的他竟妄图娶我。

“阿欢,虽然你总是装出一副凶悍的模样,但我知你心肠最是柔软。得妻如你,便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憨货语带哽咽,又要与我回忆当初。

他说的是去年他父亲去世时候的事儿,那时他哭得声嘶力竭,我去安慰却被他一把抱住。体谅着他丧父的苦楚,我没忍心推开他,任他抱了好久。

提起这个,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当时拥抱的那一幕被朴淮瞧了个正着,气得朴淮好几天都不肯与我说话,还是我哄了好久才哄回来。

如今他变本加厉,直接敢遣媒人上门说亲,可不是找打么。

我怒从胆边生,单手攫住他的衣领,“你给我听好了,我是不会嫁你的,我现在就去禀明我父亲,让他还了你的拜帖,你给我等着。”

他憨憨地挠着头,只笑眯了眼任我作为,仿佛能包容下我所有的小脾气。我愤愤地转身,再次提起裙摆冲进书房。父亲正与幕僚相谈甚欢,见我没头没脑地闯入不由得呵斥道:“女儿家这般莽撞,成何体统?”

我哪里顾得了其他,一眼瞧见桌上朴亦的求亲拜帖,立刻丢到地上狂踩,“我不嫁,我绝对不嫁朴亦!”

幕僚们尴尬垂手,纷纷拱着手从书房内退出,父亲这才变了脸色,大怒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你说不嫁就不嫁?再者,你不嫁宁王,难不成还惦记着睿王。”

我忍住眼泪,搜肠刮肚地寻些他所关注的借口:“父亲,女儿知您有想争个从龙之功的心思,但宁王素来平庸愚笨,怎能入得帝都那群权贵眼。

更何况当今皇上虽体弱多病,但从他隐忍三年铲除洛氏的功绩来看,哪里又是一个昏聩之君。这样的帝王,会看得上唯唯诺诺、平庸至极的宁王?依女儿看,还是睿王继位的胜算更大些。”

当今圣上自铲除洛党后便一直体弱多病,兼之早早丢了孕育子嗣的能力,是以为了保大胤江山后继有人,特意从民间寻了两位父辈血脉关系最为亲近的庶出堂弟封王。

朴亦、朴淮摇身一变,从庶民入皇嗣,将来更有机会问鼎九五。

父亲眸中精光一闪,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份求亲帖,抚须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已实属不易,但为父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这宁王之父乃贵妾所出,而睿王之父不过通房丫鬟所出。

大胤素来立贵不立贱、立嫡不立庶,是以他俩虽都为庶出之后,但宁王的身份更高贵一筹,此其一;宁王为人平庸,若想将来荣登大宝且坐稳帝位,势必会全心全意依靠我们常家。

而睿王太过狡诈,若将来让他得了势,怎能容下卧榻旁他人的酣睡,此其二。我常家乃临安第一公侯,是否能杀入帝都跻身入京圈豪门,便全都系于所押之宝身上。欢姐儿,你身为常家一份子,必然不能拖我常家后腿。”

“可是,可是……”我还欲再说,他已挥手让我退下。我哪里甘心,只得匆忙出府寻朴淮共商对策。

2

睿王府是我常来之地,满府仆婢自恭敬地与我行礼后便纷纷让开,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朴淮的书房,他正倚窗写着什么,见是我来,立刻冷了脸,收了纸笺,负气将头扭向另一边,冷哼道:“常姑娘,你既已是有婚约之人,便不该再来我这睿王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遭人非议。”

我心头忐忑,知他是生了重气,只得扑过去软语相求:“朴淮,我也是才知我父亲应下了宁王的求亲,可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自小到大便只有你一个。”

“常姑娘此言差矣,我虽与姑娘一同长大,但咱们身边一直都存在着一个宁王,我又怎知你不是心仪于他。”他不为所动,继续抱臂冷哼。

冷言冷语如冰锥刺入我的内心,与方才父亲的决绝两面夹击,无尽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扑到他的怀中使劲儿地捶打着他:“你个死没良心的,我为了你拼命与我父亲抗争,与朴亦缠斗,可你倒好,半点没将我放在心上,只受这小小挫折便丢开了手。”

他招架不住,眼底总算闪过一丝怜惜来。他等我捶打累了,才悠悠地叹道:“你怎知我不曾苦苦争取过,为了劝你父亲改变心意,我差点儿便要跪倒在他的面前。”

听他说差点儿跪下,我的怒气又顷刻消散,只是心疼地将他上下打量,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你有可能是未来之主,怎可随意下跪?”

“为了你,便是受多大的苦楚都值得。”他情话张口就来,听得我破涕为笑。他将我搂得更紧,“只可惜你父亲不为所动,甚至当着我的面遣下仆带着宁王的媒人去往后院,说是去与你母亲商议婚事。”

“对了,我还有母亲。若我母亲不同意选择宁王,我父亲也必得听上一二。”我眼前一亮,陡生出无限欢喜来。

我的母亲出生于洛阳权贵之首平阳公姚家,其家族势力比起我常家来也不遑多让。若不是姚家素有家训禁止族内男丁入朝堂,恐怕如今的立嗣棋局也轮不到我父亲搅动风云。

可百年世家底蕴丰厚,若是姚家属意人选与我父不和,他必然也得细细思量,而这代表姚家开口的,正是我母亲。

我又急匆匆奔回家中,寻了管家来问,知那媒人正与母亲相谈甚欢。而那个可恶的朴亦,居然还敢滞留在府中。我余怒未消,正准备再好好胖揍他一顿再去寻母亲说话。

这一找,到让我瞧见了一场好戏。花前树下,那朴亦竟与我的庶妹常灵一站一坐,常灵低头垂泪,朴亦满面窘迫。

我再瞧向他们四周,确定没有一个丫鬟后,不由得暗道一声心喜,立刻嚎了一嗓子引来众人。

朴亦见是我来,下意识地离开常灵好几步远。我不依不饶,立刻扑上去挠了他数下,假意哭道:“你还未曾与我成亲,便在我家中调戏我的庶妹,叫我如何能放心嫁你?”

他脸色通红,两手摆得更欢,一声叠着一声地解释道:“阿欢,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哪里容得他辩解,扯了一干看热闹的仆从一同来到母亲的院落。母亲正与那媒人说到要紧处,见我们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惊得维持不住得体的笑意。

“娘亲,这等登徒浪子我不能嫁。”我一把推开那媒人,将朴亦的求亲拜帖再一次踩踏一番。

母亲笑容皲裂,给她的心腹常嬷嬷使了使眼色。常嬷嬷遣了众人离开,只留下我、朴亦与常灵三人。

常灵吓得小脸苍白,不住地摇头道:“母亲,事情并不是长姐以为的那样。宁王爷生怕再惹长姐生气,特意托女儿转交长姐一份礼物。”她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玉蝉,那玉蝉玉质温润,一瞧便知不是凡品。

朴亦腼腆地低着头,不自在地连连拱手:“这只蝉是我母亲的心爱之物,临终前特意嘱咐定要送给未来的儿媳。我知阿欢对我有些误解,便只得托了灵姑娘。”

我勃然大怒,哪容得他们狡辩,夺了玉蝉便要掼到地上。母亲猛地一横眼,逼着我老老实实放下。我狼狈转头,拧着脖子道:“满口胡言,我瞧见时,你们俩可是孤男寡女好不亲密。”

常灵一瘸一拐地跪下大呼冤枉,“母亲,是女儿自己不小心崴了脚,丫鬟替我去传轿子,宁王爷谨守男女大防与女儿告辞,正巧被长姐撞上。”

朴亦亦不断地点头附和,母亲遣出去调查的人也回来细禀,果真与他们二人所说的一模一样。

我心急如焚,生怕此事就此定论,正要再寻些歪理来狡辩时,那朴亦居然又发了话。

他整冠直立,恭恭敬敬地朝母亲行了一了大礼,承诺道:“夫人,我心慕阿欢已久。若此生能娶她为妻,必会善待于她、珍重于她。这一生一世,只与她一双人矣。”

“谁要与你一双人到老。”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母亲却喜笑颜开,与小心避开的媒人相视一笑,又抚掌问他:“若你将来为帝王,这三宫六院怎会闲置?”

他憨憨一笑,说起大胤往日的先祖,“帝后一心,才是大胤之福。今生有阿欢相伴,足矣。”

“呸!”我银牙暗咬,恨不得立刻将他的舌头给掳下。

3

我的那一打岔于婚仪并无半点耽误,母亲跑来嘤嘤相劝,“你这傻孩子,那朴淮又有什么好?我自幼瞧着不过嘴皮子伶俐几分,才哄得你这么死心塌地地对他。可他待你心思不如你待他的十之一二,哪里比得上宁王朴亦!”

我犟然顶嘴,“你怎知朴亦不是为了获得你们的扶持才故意这么说的。”

母亲自得一笑:“就算是假的又如何,他这般平庸懦弱之人,就算位及九五,也只有任我们常家揉搓的份儿。更何况他待你之心我一直都看在眼底,他于你是真心爱慕,像他这般老实巴交的人,眼底的情意根本骗不得人。”

我捂耳不听,只想着外祖家怎还不派人过来相劝。那日我从睿王府离开后,特意让朴淮借着我的名义手书送与我外祖家,只盼着他们能起惜才爱才之心,劝服我的母亲支持朴淮。

母亲斜斜睥我,终于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信笺:“你也别挣扎了,你当你母亲我私自便能做得了你外祖的主。

你外祖虽谨遵家训不参与党争,但若真全然与帝都权势脱节,我姚家又怎能屹立洛阳百年不倒。这宁王,是你父亲与你外祖共同定下的最终人选。”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轰然倒塌,我趴在榻上哭得歇斯底里。母亲也不愿再与我多话,只吩咐丫鬟好生照料于我,便去前院忙活婚嫁之事。

我不甘心,想朴淮更是想得发疯,遂趁着宁王送来聘礼之时,让淳儿替我在府中应付,而我换上仆装偷溜出府。

睿王府一派宁静,朴亦面色阴沉地坐在窗下。我泪眼模糊,可还没来得及哭诉,就瞧见他手边正写着的求亲拜帖。

我气得冲过去将那拜帖抢在手中,大声质问道:“你竟想求娶她人?”

“你与宁王的婚仪已摆上日程,我又为何不能另求佳人,合着我叶赫家的两兄弟,都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他斜睥着我,双手负胸,冷冷道。

“你,你——”我指着他气得直哆嗦,他手边的求亲请帖色泽灼人,求娶的佳人名字昂立于帖首。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干脆也负了气,甩手道:“罢罢罢,君既无心我便休,从此山高水远,我们永不相见。”

我愤愤地转身,刚走两步便被他一把抱住。他将头埋在我的肩窝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沮丧:“你教我还能如何?”

我顷刻间柔软了心肠,不知苍天为何要捉弄我们二人。他见我不再挣扎,这才沉下声来破釜沉舟道:“如今我们也只剩一条路可走。”

“什么办法?”

“私奔。”他薄唇轻启,“咱们挑个看守不严的日子私奔,你父亲找不到我们,为顾全颜面定会换女,等那宁王与你庶妹成了亲,你父亲便再也没理由反对我们了。”

“私奔?”我大惊失色,推开他颤抖道:“你可知奔者为妾?”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父亲为全声誉也会细心替你遮掩,自然不会有人知晓这一切。”他再次围了过来,将我抱在怀中,轻语蛊惑道:“只有这样,咱们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是么?”

那年花前月下,在宁王被我俩指使着去捡拾篝火木柴时,是他对月许誓,愿与我厮守终生。我无语凝噎,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他高兴万分,自去准备不提。我小心翼翼地回到府中,一颗心恨不得要跳出胸腔之外。

我做出一副认命状彻底消停下来,母亲喜笑颜开,忙前忙后地为我置办嫁妆,而我则在无人的深夜收拾着私奔行李。

好不容易等到我与朴淮议定的日子,我吹熄灯火,换上丫鬟衣裳,悄悄地溜出门去。

淳儿替我守在角门处,偷偷放我出府时泪眼婆娑,待我走后立刻用棍子将自己敲晕。这也是我教她的方法,她自幼陪着我,我又怎舍得让她多受责罚?唯有让她被我敲晕,才能勉强救她一命。

出了府门,我一路直奔东城外桥头边。夜里更深露重,我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可心底火烫,一颗心儿雀跃不断。

桥头岸下水波粼粼,映衬着漆黑的夜在我的脚下疯狂地扭动,呼啸的风刮着树叶沙沙作响,恍若无数妖魔鬼怪在不远的暗处乱舞。我吓得团成一团,暗恼朴淮怎还没来。

又过了许久,那群妖魔鬼怪化为实体,竟跌跌撞撞地向我扑来。我尖叫一声,这才瞧清是几个喝醉的地痞。他们笑嘻嘻地直奔我来,围着我不停地调笑着。

污言秽语从他们口中源源不断而出,我吓得连连尖叫,大声呼喊着朴淮的名字。可朴淮依旧没有出现,我不断后退,几乎退到退无可退。地痞们伸出脏污不堪的手来,恶心地撕扯着我的衣裳。

夜幕低垂,冷眼看着我这个不听话的名门贵女,在空旷的渡口边绝望地挣扎。

4

待我醒来时,身上衣裳已被换过,母亲趴在我身边低声哭泣,父亲负手在门外焦躁地走来走去。

“你怎就不知廉耻地跑出去与人私奔,如今被那伙贼人毁了清白,日后该如何是好?”母亲扑过来疯狂地打我,一边打,一边涕泪横流。

我早已麻木了心灵,只剩下两眼还不停地渗出泪水。我干哑着嗓子,哆哆嗦嗦地在发髻上寻找发簪,“那便让我死了吧,我如今这模样怎配得上朴淮?”

“孽障,你竟还敢提那贼子,你以为那伙醉酒的贼人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定是那朴淮使了银钱雇去的。”

父亲阴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为父早与你说过,那朴淮心术不正,哪里会真心爱慕于你,不过想借着你攀附我常家,好为可能的帝位搏上一搏罢了。他这招毒计使得可真妙,既分化了常家与宁王,又推着郭家应下与他的婚约。”

“不可能,他与我青梅竹马长大,必不会这般待我。”我痛苦地直摇头。

“儿啊,你便信你爹娘一次。那朴淮早就与平阳郭氏议定了婚仪,不日便要结秦晋之好。那平阳郭氏羽翼颇丰,比起我常家也差不了多少。”

母亲抽涕连连,终于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父亲气得须发皆张,遣人扶下母亲后亦甩袖而去。

我又惊又怕,连番的惊变与突如其来的真相将我彻底击垮,我昏昏沉沉地陷入噩梦里,梦中的朴淮突然变成一头嗜血猛兽,要将遍体鳞伤的我吞噬殆尽。

我发烧数日,连郎中都说凶险万分。我仍旧会在偶尔清醒的日子里企图外逃,想去找朴淮问个清楚。可我还未完全养好,朴淮与平阳郭家庶长女的婚事已提上日程。我目眦俱裂,没想到爹娘所说竟为真。

我顾不得病情,挣扎着便要去寻他讨个说法,可爹娘哪肯放我出去,生怕我再去丢人现眼。即使那晚的涉事人等被处决殆尽,可亲自救回我的人手中也有宁王。

而他,还会娶我这个残花败柳么?

就在此时,宁王朴亦再登我家门,竟不计前嫌地继续商议婚仪事宜,仍以正妻之礼相待。爹娘惊喜万分,可到底知我境况不敢轻易许诺。

他撩袍跪了下来,郑重地三叩首道,“我今生早已认定了阿欢,她受此苦楚也有我的一番责任。若我能再好些,让她眼中有我的存在,也不会白白受这一番苦楚。”

我由旁人搀扶着走到门边,听他这番话后,心底的愧疚如潮水一般涌来。如今这般模样的我,如何能应承下他的这番情真意重?他是个好人,不该由我这样的人来糟践他。

我缓缓走进屋中,虚弱地向父母拜下,“父亲、母亲,不若你们将常灵记在母亲名下,许她一个嫡女身份,也好与宁王相配。”

父亲抚须沉思,母亲却惊得立时而起,扬言便斥我胡闹。我大病初愈,说完这些话后体力早已不支。朴亦赶忙来扶我,眼底的心疼一览无余。

他紧紧将我扶住,坚定道:“你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从小伴我长大的阿欢,是在我父亲逝去后借我怀抱的阿欢,是我发誓要守护一生的阿欢。只要是你便够了,你的那些过往,只会让我更加心疼。”

我愣怔原地,不妨他竟如此之想。他定定地看着我,将我丢弃的玉蝉重新塞进我的手中,“我心慕于你,此生此世誓言不变。你永是我妻,唯一的妻。”

母亲欣慰点头,舒了口气般坐回原位;父亲神色莫测,可嘴角仍旧微微翘起。我捂住胸口,突然扑进他的怀中抽泣,仿佛要哭尽此生泪水。

婚期已定,这一次我不再闹腾,如木偶般披上凤冠霞帔,将他赠与的玉蝉挂在腰间,在热闹的吹吹打打中步入洞房。

待众人退去,他掀开我的盖头,在我额头深情一吻,忽后退为我引见一人。

我失声惊叫,捧起那张鼻青脸肿的脸,不可置信道:“淳儿?”

淳儿听到我唤她的名字,立刻扑通跪在我的面前,哭道:“小姐,是淳儿。”

我俩抱头痛哭,不知是在哭此次的相遇,还是哭过往的辛酸。朴亦贴心地避到外间,留我俩细细叙话。

淳儿断断续续地告诉我她的经历,她也属于知情人而被秘密处决,是朴亦将她救下:“小姐,以后您就收了心思,与王爷好好过日子吧。您可知王爷救奴婢时说了什么,他说他知奴婢与小姐您情似姐妹,他若不救奴婢,小姐您必要怀着歉疚与悔恨度过一生,他不想让您难过。”

我愣怔半晌,仔细感受着额间余温。这个一直跟在我身后任我欺凌的小男孩,这个不计较我的遭遇还愿一心待我的男子,让我凭什么将他推开?

5

因心中充满了感动与感激,我与朴亦愈发亲近。如今日夜相对才知,平庸背后的他温柔得令人沉醉。他着实宠我,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我的面前。

我暗暗地唾弃起以前的自己,怎就瞎了眼瞧中朴淮,而将他抛诸脑后。

我愈发愧疚,恨自己不能给他欢愉的夜晚。兴许是那晚受惊过度,每当他靠近过来,我总是忍不住歇斯底里地颤抖。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哪里还会再勉强于我?

日子便在这般纠结中如流水滑过,远在帝都的皇上终于行将就木,特下圣旨宣宁王与睿王携家属入宫觐见,父亲高兴万分,亲自送朴亦与我去往京都。

一路上我皆冷脸厉眉,日日想着该如何将朴淮撕碎,可真正在宫门口瞧见他与他的娇妻时,便只剩下无尽的酸水。

他的娇妻从车窗中探出小半个头来,不过一声轻唤便得他殷勤赶去。二人低喃私语不断,舒眉勾唇不绝,恰如一幅上等的琴瑟和鸣图。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入肉中,朴亦连忙伸手将我的手捉住,心疼地拿来绢帕替我裹住。我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更加唾弃自己。

二王其一必是未来的帝王,皇上为他俩拨下府邸,又命他们二人参与朝政,言明半年之后亲自考教考教他们的治国之道,再与群臣商议定下未来国君。

这半载光阴,拼的便是个人身后势力的强弱。

朴亦明显忙了起来,不但要学习各种治国之道,还需时时与父亲一同出门拜访京都权贵,因此回来时总一脸一身的疲惫。

我甚为心疼,日日叫淳儿熬好补气的燕窝粥等他归来。每每见了我,他仍旧如在临安时一般笑脸相迎,待我也愈发温柔。

我痛定思痛,哪里再敢因为朴淮而动摇立场。我唤来淳儿为我梳妆打扮,打起精神尽我作为宁王妃应尽的义务。

帝都各家权贵都在观望中战队,我这个后宅女眷怎能不去各大宴席上与贵妇们联络感情?

在宴席上往来行走多了,也总会与那郭氏遇上。她似乎知道我与朴淮的过去,兼之我与她各为其主,她自然瞧我万分不顺眼。

我更不会避其锋芒,每次对上总能绵里藏针着唇枪舌剑一番。我自幼浸淫其道,她郭氏的庶女怎能与我争锋。

父亲夸我长进神速,朴亦待我愈发温柔,可唯有我自己苦笑连连,清楚地知晓自己的剑拔弩张有半数是存了私心。

郭氏愈败愈战,愈战愈勇,企图与我死磕到底。我一路奉陪,谁知今日的她竟提不起半点斗志,浓重的脂粉也遮不住眼底的憔悴。

她借口离席,由丫鬟扶着躲在假山洞内嘤嘤痛哭。我忍不住好奇跟过去偷听,正听到她哭至高潮,浓重的嗓音中满是伤感与嘲弄:“郭家已与夫君议定,待将来夫君荣登大宝,必要我让出皇后之位。

那孙家小姐不过命好,托生在孙相家中,兼之又是嫡长孙女,只需婉婉玉立,便有多少权贵男子为她挤破头颅。我若不是个寄名嫡女,郭家怎肯轻易松口?

罢罢罢,当初也不过是因为嫡姐早已许嫁他人,恐怕也轮不到我来做夫君的妻子。”

我惊得捂住双唇,总算将往日里朴亦与父亲的叹息和这件事关联起来。

左相孙建乃三朝元老,深得太后与皇上信任,在选择继位嗣君的提议上,他的倾向不可谓不重要。没想到朴淮竟抢先一步,将主意打到他的嫡长孙女头上。

心底残存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这便是我私心认为尚有苦衷的朴淮?这便是那个许了我一生一世的朴淮?

我跌跌撞撞地回了宫中,抱着淳儿号啕大哭。我要来更多更多的酒,将自己灌得伶仃大醉。今生到底是自己瞎了眼,将满心的浓情赋予朴淮这等奸佞小人?

朴亦议事归来,一瞧我这模样,连忙心疼地将我抱起。我借着酒劲儿将他按倒,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样子的我凭什么值得你以一生相待,不是说左相的意见至关重要么,那你也去撩拨那孙家小姐啊,就算让我让出皇后之位都使得。”

他默默地看着我,良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将我重新紧紧抱在怀中,呢喃道:“常欢,你没有心么,我一生所求,不过一个你啊。”

婉转情话,终令我泪如决堤。我主动低下头吻住他,让迷离的醉眼里都是他……

6

朴淮锲而不舍的追求似乎有了成效,帝都里到处都流传着睿王与孙家小姐把臂同游的传闻。

郭氏一日比一日萎靡了下来,出入各宴席时再无高昂斗志与我口舌,只默默地与原先便已结交上的贵妇们巩固感情。

转眼间便至宫宴,皇上大宴宁王、睿王两家,我与朴亦携手而坐,他为我布菜我为他斟酒,好一片夫妻和美之相。

酒至半酣时,对面突然射过一道视线,怨毒的目光带着刻骨的仇恨,恨不得将扑亦通体射穿。我猛然抬头,看着那目光又转向了我,顷刻间怨毒消散,哀凄丛生。

这还是入宫后我头一回与朴淮相见,他借着饮酒遮挡住自己稍显慌乱的目光,小指从袍袖下微微探出,朝着席外御花园的方向指了一指。

我心中涟漪波动,这还是幼时我与他约定的信号,但凡我们想甩开朴亦,便会以这信号相互联络。

我忍住看他的欲望,只顾埋头吃菜。可心底的欲望驱使着我起身离席,我握紧淳儿的手,紧张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朴淮倚在假山石边,见是我来,连忙伸手将我拖了进去。我方要挣扎,又被他紧紧地控制住。

“睿王爷,还请你自重。”我忍着泪水,冷冷地下死力挣扎。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他压低声音低吼着,有温热的泪滴到我的肩头,他将我逼到墙角,“你若不愿与我私奔大可直说了事,可为何要骗我,你可知西城的夜有多凉,我等得又有多苦。”

“怎么会是西城?”我惊得叫出声来,我明明记得,当初与他约定的是东城渡口。

他根本没听到我的反问,只发了狠地攒住我的手腕,“我一直不信,可今日见你与那宁王蜜里调油的模样,我算是真信了。这数月来,你为了他四处奔波,你为了他殚精竭虑,可真是夫唱妇随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这些日子以来的传闻,我的眼前猩红一片,一颗心在冰火两重天里来回煎熬:“可你还是娶了郭氏,如今更将目光瞄准孙氏。你自有你的千娇百媚,为何不允我爱慕他人?”

他轻嗤一声,终究无力地将我放开,落寞道:“那你还要我如何,我等了你一夜,第二日清晨想去找你,可你连面都不让我见,只让你的父母将我打发。

他们骂我痴心妄想,说你安心待嫁宁王根本不愿见我,并将玉佩还给了我。”他从怀中掏出玉佩,正是当初他赠我的那一枚。

我慌乱摇头,为什么他说的与爹娘所说完全不一样?难道爹娘是为了断绝我与他的可能才如此作为吗?可我又该怎么告诉他那时我的困境,我又该用这具早许了他人的身子来面对他?

不知不觉中,我已然相信了他所有的言辞。可我早已成了宁王的正妻,造化弄人,他终究与我有缘无分。

我们静静地抱在一起,他坚定地揽着我的腰,霸气道:“你是我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且等着,等我荣登大宝我一定会将你抢回来。”

他递给我一包药粉:“我这儿有一包‘千斤醉’,与你平日晚上用的粉糯酥互相配合,能让食酥者昏昏沉沉,有如喝过千斤酒水,几日都不得舒缓。

你只要帮我劝他用上一小块,必然让他明日里失态于人前。阿欢,明日便是帝王考教日,当今皇上最是厌恶喝酒误事之人。

只要他因酒醉而失态,必能令皇上与群臣多番思量。你放心,这加了料的粉糯酥只醉人,不伤身,就算是你食用过后,也不过就当醉了一场。”

我连连推拒,怎么都不敢接下那包药粉。

“阿欢,难道你不想与我在一起么,一生一世?”他语带蛊惑,在我面前畅享未来。我心驰神往,不知怎么就悄悄点了点头颅。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席上,又浑浑噩噩地回了府中。朴亦只以为我因劳累过度,体贴地为我取来热毛巾擦身。粉糯酥已被送至床头,药粉也在不知不觉被我撒入。

他亲昵地拍着我的肩,拈着粉糯酥递到我的手中,我佯装镇定地将粉糯酥转递给他,根本不敢看他的眼。

他甚为高兴,将那小食捏在手中欢喜道:“阿欢,今生能得你相伴,真好。”

愧疚又涌上心头,在这场阴差阳错的爱情里,他根本什么都没做错。我连忙从他手中抢过粉糯酥,掩饰道:“今日宴饮已算是积了食,咱们还是别用了,早些睡吧!”

他眉眼舒展,听话地将粉糯酥放了下来。我这才舒了口气,命淳儿进来端走。

这一夜自是辗转反侧不提,第二日清晨,我亲手为他整装,一直送他出了府门去往宫廷。

我终究忍不下心,他待我之真可昭日月,我虽不曾真心爱慕于他,也不能亲手坏了他的大业。就让这场继嗣之争各凭本事吧。

我转身回院,忽然淳儿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屏退众人后惊悚道:“小姐,一只野猫偷食了昨儿的粉糯酥,竟口吐鲜血立时便死了。”

7

我大吃一惊,匆匆赶过去查探。那死猫两眼翻白,四周仍洒着零散的糕点。我命淳儿将粉糯酥包好秘密送到可信郎中处,咬牙切齿道:“你让郎中好好地瞧,看这毒到底是什么?”

结果很快出来,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只需沾上一点儿便能顷刻间要人性命。我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又想起昨晚朴淮的信誓旦旦。他竟为了帝位,不惜连我也一同害了。

我想起曾经,我为了他顶撞父母、我为了他不顾廉耻私奔、我为了他差点毒死朴亦。可这一切,换来的不过是一盘加了鹤顶红的粉糯酥。

“淳儿,当初我让你给朴淮送口信,你说的约见地点在哪儿?”我疲惫地瘫坐在地上,倔强地仰着头,不肯泪水落下半分。

“自然是东城渡口,这是小姐亲口嘱咐的,奴婢绝不敢弄错。”淳儿小心翼翼地回道,再次扑倒在我的身边,哭道:“小姐,你还是忘了那睿王爷吧,他不是个好人,你切莫被他的花言巧语再骗了。”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我擦干眼泪,将早已破碎的内心一一归拢,“今日之后我与他只会是死敌,他所看重的、珍爱的,我都要一一毁去。”

我痛定思痛,他既然想获得左相的支持,不若我替朴亦将孙氏收下,让朴亦彻底赢下胜算。

当一个手握力量的女人真心想设计他人时,又有几人能逃脱。芳菲殿内,被下了药的孙沛谨与同样失了心智的朴亦纠缠在一起;芳菲殿外,冷眼旁观的我心中竟无半丝涟漪。

父亲怒气冲冲地来找我算账,抬手便给了我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你强行拉孙家入局,可知将来的后患无穷。以孙家的势力,足够让那孙沛谨与你争一争后位。”

“那又如何,若让孙沛谨认定了睿王,恐怕一切都只是虚幻。”我捂着脸哈哈大笑,“父亲,你一切的图谋,都必得等宁王成功登位再说。”

我气定神闲地回府,刚一入院中便被宿醉的朴亦抱住。他压抑着低吼与哭泣,趴在我的肩头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阿欢,是我食了言,是我对不起你。”

直到现在,他还只以为是自己醉酒乱性,以为是自己负了我。我反手将他抱住,紧紧地恨不得融入我自己的骨血中。他这般真情待我,我哪有资格再负他?

孙家、常家、姚家三门鼎力相助,朴亦登位板上钉钉。皇上在封朴亦为继皇帝后便驾鹤西去,朴淮虽心有不甘,却迫于多方压力只能俯首称臣。

他被送回了封地,我没去送行,只是站在最高的角楼上远远瞧着他不甘的身影。没过多久,他的封地便传来消息,说他始终郁郁寡欢以致药石无效而逝。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刚查出怀有身孕,对小生命的欢喜终究比不上内里的锥心之痛。我的心如被人拿尖刀剜了数遍,疼得我几乎扭曲了整个面颊。

可我还是拼命地咽下满口的血腥,强制让自己颤抖的双手恢复平静。可心底的荒凉却不由自主地蔓延着,在重新修建好的凤仪殿里肆意地蔓延。

终于,口中的血腥喷射而出,身下的血水蜿蜒而流。我终于承受不住倒在地上,四周都是宫婢的尖叫声与奔跑声,我抱着肚子躺在血泊之中。

想要笑,唇角却不由自主下垂;想要哭,双眸却止不住地空洞。那个狼心狗肺的朴淮,终究用死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刚失去孩子的那段时日,我整日里浑浑噩噩,就算是封后大典都没能起身参加。淳儿愤愤不平地与我说着那日孙氏的嚣张,言她一介妃嫔也妄图与皇后比肩。

我黯然惨笑,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带走了我终身做母亲的机会,而孙氏腹中婴孩却在茁壮成长。

母亲进宫来看我,言语之间颇有惶然:“欢儿,如今孙贵妃身怀龙种,咱们常家可不能一直无嗣。”

我躺在床上听她细细絮叨,忽然间疲惫不堪,只得冲她摆手:“母亲,父亲想送哪位妹妹进来,便送吧。”

母亲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为了常家大局考虑,用手指了指画册中的常灵。兜兜转转,当年我蓄意撮合的两人,最后竟然用这种方式走到了一起。

我本以为朴亦会反对,谁知他静默片刻,竟微微点了点头。那个孩子的死亡,终究成了我俩心头永远的刺。我试图走出,他却因为恨,不愿与我再靠近。

愧疚与日俱增,恐怕我此生此世,也只能尽心为他管理好后宫,用后宫的安宁来为自己恕罪。

8

可等常灵欢欢喜喜地进宫时,却意外跌破了脸颊。锋利的石子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将她彻底毁了容。

家中再无其余庶妹可送入宫,父亲愁眉不展,正欲在常家旁系里寻几个可人的姑娘细心栽培,皇上却突然驾临我的凤仪殿。

他已许久没来我这里,数月不见,他额间皱痕竟如此之深。他紧紧将我抱在怀中,叹息道:“阿欢,别让岳父岳母费心思了。我让宫人生下一子交由你抚养,可好?这个后宫,我只想与你变成一家三口啊!”

我瞬间泪如雨下,抱着他拼命点头。他属意淳儿,言淳儿与我情同姐妹,将来定会安心辅佐我养育婴孩儿。淳儿知此消息后亦含泪点头,言愿为我诞下皇嗣,让我晚年有所依靠。

我又不由得想起那早夭的孩儿,更是一时悲从中来。朴亦紧紧地抱住我,再也不愿松开。

没多久,宫中又多了为淳美人,淳美人福泽深厚,竟赶在孙贵妃之前诞下皇长子。皇上大喜,立刻将这孩子放到我的名下,言此子乃是常氏子孙。

父亲这才放下心来,总算分出心思与左相在前朝争权夺利。

皇长子洗三那日,孙贵妃怀抱着不满周岁大公主前来道贺,她勾勒着最得体的笑容,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娘娘,宫外有位故人想见您,想与您说一些您不知道的事儿。”

她悄悄递来一个玉佩,我如遭重击,那玉佩明明就是当初朴淮赠与我的那一块。

我假意不理会她,可到底没忍住心底的彷徨。她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到来,慢条斯理地为我扯开纱幔。

面覆厚纱的常灵爬了过来,将一方喜帕在我面前展开:“大姐,当初你根本就没失身于那群醉酒地痞。这是你后来在府中醉酒与皇上行敦伦大礼时留下的喜帕,皇上没舍得扔,特意让淳儿细心藏好保存下来。”

洁白喜帕上数点殷红,我慌不择路地瞥开眼,又将她的手甩开:“常灵,有些事情可不能乱说。”

“大姐,你被皇上与淳儿那贱人骗得好惨。”她不为所动,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我那些不堪的过往。

她说我逃跑私奔那日是淳儿向朴亦通风报的信,而地痞流氓则出自朴亦之手。朴亦想获得我常家帮助,但又怕我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才相出这条毒计来逼我就范,否则朴亦怎就能赶在众人之前将昏迷的我救下?

“大姐你仔细想想,每次你与先睿王的通信全都交给了淳儿。若淳儿故意传错信笺,你又能如何?”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怎么都不敢相信贴身伴我数十载的淳儿会是她口中所说的阴险小人。我一个字都不想相信她,我狠狠将她推开,浑浑噩噩地回了我的凤仪殿。

殿中四下无人,淳儿怀抱皇长子正倚在榻上小憩。此时的她在没有平日的谦恭与卑微,她堂而皇之地倚在我的凤榻上,眉眼里俱是志得意满。

她回头冲我莞尔一笑,“去见过常灵了?”

“你,你怎么知道?”没料到她竟连否认都不否认。

“我使计划花了她的脸,她必是要恨我的。而报复我的唯一途径,可不就是告诉你真相么?”她放下皇长子,整装从榻上起身,又温柔小意地将我扶起,“我猜,她是不是说当初是我从中搞鬼,让先睿王去了城西而让你去了城东;她是不是说我与皇上联手,制造假象让老爷夫人以为你失了清白?”

“竟都是真的!”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她咯咯一笑,“皇上想要获得常家与姚家全部势力,可不就是要让他们相信,皇上对你的情谊此生不渝么?”

她怜悯地看着我,“你也别以为那先睿王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做好两手准备,在与你私奔的前夜便与郭家商议好婚盟。可笑你真以为自己是多么地独一无二,值得那群纵横于权谋的男子们都为你折腰。”

我捂住肚腹蹲在地上,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她嘻嘻一笑,忽又转了脸色,恶狠狠说道:“你若就此安心守着皇上便也罢了,可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先睿王不过几句蛊惑之语,便能让你丢盔弃甲谋害自己的夫君。

那我只好让你见识见识人心险恶到何种地步,特意将千斤醉换成鹤顶红。妇人心一旦狠起来,可真令男子望尘莫及。

皇上本还在愁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孙氏拉至身边,没成想你竟送了那样一份大礼。有孙相与常家斗,皇上总算能有片刻喘息收拢朝政。”

9

我头痛欲裂,只能不断地反问她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与她最亲近的主仆,怎就如此轻易反水他人?

她阴冷一笑,脸上绽放出万缕柔情:“因为我爱他呀,自从跟在你身边见他的第一面,我便想着永远跟在他的身边。

可你是什么东西,小时候欺负他,长大后蔑视他,甚至为了先睿王那渣渣企图害他丢失皇位,这样的你凭什么站在他的身边。”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我的眼前阵阵发黑,虚无的视线里,只有她狰狞而扭曲的笑容格外清晰。

“皇上绝不允许带有常家血脉的孩子成为太子,所以小姐不必一直自责,你那孩子终究会被湮灭在这深宫中,唯有我的孩子才能茁壮成长。”

我已说不出话来,头疼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都在瞬间感受到刻骨的痛意。她愈发得意,蹲在我身边歪头看我:“小姐,你便安心去吧,皇上定会为你报仇,你去了一趟孙贵妃宫中回来便毒发身亡,想来皇上定不会饶了她。你不是要助常家翻云覆雨么,那我帮你推上一把可好?”

我根本无力再回答她,浑身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口中冒出。模糊的视线中,我仿佛看到了皇上绝望而哀伤的脸。他颤抖着将我扶住,不停地擦拭着我唇边的血水。

我冲他摆了摆手,回头瞥见淳儿略显紧张的神情,终究惨然一笑,再不想解释更多。

他,也许爱我,可更爱多彩江山。

朴淮,也许也曾爱我,可也更爱万里江河。

大胤的天下,我不过渺小如尘埃,只为一价值颇高的棋子。

同类推荐
  • 品莲记事簿

    品莲记事簿

    以死拒赐婚,承恩伯府把自己送上绝路……心思各异的兄弟妯娌,危机四伏的朝堂陷阱……莫名管家的太太侄女,名不正言不顺…….“这内宅从不在我眼中,工具而已。”小女子放下豪言,且看王二小姐如何扭转乾坤。
  • 北辰蔷薇记

    北辰蔷薇记

    一个草根少女和将军府少子共击敌人,重建天下的故事。将军女儿倾慕皇子,却远嫁和亲。
  • 重生嫡女千金

    重生嫡女千金

    肖家嫡女,聪敏柔情,心上谢郎,终辜负,恨绵绵,十余载陪伴,换来一条白绫,重新归来,大仇要报。重回十五岁那年,一切安好,未嫁谢郎,未离家乡,她还是那个温柔的女子。再遇谢郎,一一报复,这辈子重新回来,誓要狠狠报复。奈何,程家小侯爷,执枪而立,立在墙面,轻声道:“报复这件事,怎能少了我,待大仇得报,一切都归你,你归我。”
  • 东盛皇后

    东盛皇后

    魂穿成相府庶女,被乱点鸳鸯?冷紫凝说,不,姐不同意。辛苦创业,饭太好吃,感动太皇太后,要入宫?冷紫凝大哭,姐的出逃计划啊!冷紫凝:皇上,你走你的阳关道,姐过姐的独木桥,放我离宫!柳寒澈:难道一点也不在乎我?冷紫凝:姐一点也不在乎你,姐就是要走柳寒澈:不爱我,没门,朕就是要专宠你一生一世!
  • 忆昔逍遥咏

    忆昔逍遥咏

    周其姝以为她这一辈子也许都要在这高高宫墙中做一个无名小卒她目睹着阴谋泪水覆灭仇恨她的出生也带着阴谋和仇恨也许她这一生都这样了直到他出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符合你。”“你猜猜,我所求的的是什么?”“报仇雪恨?”“不对,再猜。”“登上皇位,问鼎天下?”叶微澜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话本:“只要其姝足矣。”在权谋与血仇之中,我们会选择什么呢?牺牲他人自保亦或是牺牲自己而成全他人?叶澈却说:“万里江山没什么好要的,我不在乎只要你能跟我走就好了。”
热门推荐
  • 麻雀不是鸟

    麻雀不是鸟

    本书为作者的散文作品集,收录有:《麻雀还是鸟》、《三分春色》、《荷塘》、《大声朗读》、《水妖》、《回避》等。
  • 向日葵盛开的夏季

    向日葵盛开的夏季

    爱,匆匆。转眼又是一个初夏,她的出现早已在他心中发芽,如大树般深种心底。暴风雨来临,嫩芽最终是否会被摧残。你是老虎我是狼。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是牙膏我是刷。
  • 路很长雪飞扬

    路很长雪飞扬

    随着我们慢慢长大,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去发现感知运用,纷繁复杂,路很长
  • 星际新星

    星际新星

    异类降临,外族入侵,地球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星联初代机可乐辅佐传奇英雄史,为人类开辟第三世界!(注!九月起,将釆用自动更新!)
  • 无限恐怖之问道

    无限恐怖之问道

    一个貌似只有十六岁的小女孩在无限恐怖中的快乐生活(更新超慢)
  • 心为缘起不知悔恨晚

    心为缘起不知悔恨晚

    人群中一眼看到你,余生都是你,遇见是很美的事,爱上你是注定的。小叶对不起我后悔了。阿澈你很好我爱你。如怜上苍待我不薄。
  • 末世重生之轮回莲

    末世重生之轮回莲

    末世了,看张小花怎么植物大战僵尸,末世了,看张小花怎么修炼成仙,末世了,看张小花怎么带领一帮子兄弟姐妹们大展拳脚!末世重生归来,张小花不要再像前世,靠男人,靠亲戚,最后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在得到了轮回莲空间以后,张小花就誓要重新做人,不再任人摆布,张小花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偶尔打打丧尸,杀杀变异兽,看到顺眼的人就救,看到不顺眼的人就打,人生在世,要就活得洒脱!此文没有男欢女爱,有的只是一步一脚印的拼搏,在末世里建立一方安身之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 梦想协奏曲

    梦想协奏曲

    他是余明磊,他总是那么温柔,一句话就能让人爱上他;他是苏浩洋,他外表冷酷似水,内心却温暖似火,他不缺少爱,他缺少的只是把握真爱的机会。而她,将会怎么选择......每个人都有梦想,但并不是每个梦想都会实现。有的人只会做梦不会行动,有的人光有理想却不肯脚踏实地。在通往梦想的道路上,可能会充满荆棘,可能会布满惊涛骇浪,但只要你坚持,你就一定会看到一个叫“梦想”的光源体在寒夜里发出的温暖的光。在这个季节,在这个校园里,“梦想”正浪漫地起航......
  • 我的异界休闲会所

    我的异界休闲会所

    “武圣掌教为何下跪街头?无数矮人为何半夜惨叫?巨龙为何屡遭黑手?仙人的仙花灵兽为何频频失窃?连环爆炸案,究竟是何种生物所为?精灵的大门夜夜被敲,究竟是人是鬼?各种族夜不能寐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是贪婪的爆发还是不可得的无奈?敬请关注YJXV年度巨献《走进会所》,让我们跟着小说,走进李澜曦不靠谱的世界!
  • 每天懂一点催眠心理

    每天懂一点催眠心理

    本书采取图解的编辑手法和“左文右图”的版式,再现了催眠的治疗过程和发展历程在介绍催眠的原理、沿革的基础上详细列举了25项催眠诱导的方法和16项活用催眠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