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菲尔现在的认知里，有一样东西可以轻易达成她所有的梦想。
“钱啊，真是让人因爱生恨。”
考菲尔将三张面值为五卢卡的紫币塞进了衬衣的内层口袋，让它们随时能被自己感觉到。
既然强尼已经为她找好了合理的借口，那她当然不会蠢到把这些钱上交。而有了这么一笔横财，犒劳一下每日辛勤劳作的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顺应着这份理所当然，考菲尔一路晃悠到了‘橡树’街的街尾。
按照考尔卡洛克的规划，这里已经无限接近外城了。再外一点儿，就是那些要么噪音太大，要么废气太多的工厂，还有她这种等级的人住的地方。再外，勉强算是个聚居地吧。
行至此处，路上只零星散着几个无所事事的人，还有几家完全看不出有没有在营业的店铺。
来到一家连招牌都没挂的屋子门口，考菲尔抖了抖肩膀上的灰尘，然后仿佛穿了正装，打好领带那样，挪正自己的衣襟，又拍了拍小腹，将衣角捋顺，最后摘下帽子，摆弄了一下边角，重新端正地戴回头上。
“艾森娜女士。”她昂首挺胸，趾高气昂地推开了紧闭，但是没有上锁的大门。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幅穷酸的模样配上这种造作的姿态看起来像个喜剧谐星。
但是。但是！生活需要仪式感。如果在这种时候都不能让自己表现得有梦想一些，那生活岂不是过于的冷漠了？
可惜，她卖力的表演全都做了无用功，因为屋里没有人。
而且这确实不是一家店铺。从这简陋的陈设来看，应该勉强算是个客厅。
“艾森娜女士！”
但考菲尔对此毫不在意，提高了嗓音再次字正腔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住口！你这个小混蛋！”一个烦躁的高音调从里屋传来。
“你知道现在才几点吗？”
艾森娜推开了里屋的门，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她的身材很好，简单来说，就是腰肢纤细，前凸后翘。而且她此时只穿着一件相当轻薄的睡衣，曼妙的身材被展露无遗。
她的容貌称不上多么好看，但也有几分姿色。抹上一点粉，涂上艳丽的口红，再画一个略显诱惑的眼影，还有最重要的，一根凸显气质的烟。
“向您问好，我美丽的女士。”考菲尔用右手摘下帽子抵于左胸，左手背至后腰，双脚微分，鞠躬行礼。
不得不说，虽然硬件跟不上，但她的这个绅士礼确实像模像样。
“现在。”她将帽子戴好，然后从衬衣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块根本不存在的怀表，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掌。“现在是整个‘考尔卡洛克’最美丽的女人与她最真诚的朋友友好会谈的时间。”
“哼！”艾森娜拨弄了一下她杂乱的金色长发，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
“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四天前，‘梅子’街的十二号发生了一场爆炸，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艾森娜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左手环胸，撑住右手，一口一口吸着烟，直到手中的那根见底，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根，点燃。
“这个数。”考菲尔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艾森娜仍自顾自地吸着烟。
“这个数。”她又伸出了无名指。
“不要打听多余的事，哪怕你有九条命。”
眼见着第二根也只剩下短短一截，艾森娜这才过了瘾似的回应起考菲尔。
“好吧。”考菲尔耸了耸肩，也不生气。“听人劝，吃饱饭。”
“那给我来份报纸。”
说着，她一个闪身躲开了艾森娜丢来的烟头。
“这种事情你只要去翻垃圾桶就可以了。”
“我当然是要你看过的那一份。还有前天和大前天的，我都要。”考菲尔踩灭了烟头，然后将它丢到了屋外。
“没问题。一张五卢卡。”
“你为什么不去抢？”考菲尔转身到一半，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艾森娜。
“抢，抢有这来钱快吗？”艾森娜摊开手，理所当然地说道。
“好吧，你赢了。”考菲尔心疼地掏出了她还没捂热的三张紫币。
这时，一阵嘈杂在屋外响起。引擎的轰鸣与车轮碾压的声音伴随着路人的惊呼一道传来。
考菲尔疑惑地将头探出屋外，随后立刻缩了回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前头开路，后面紧跟着三辆卡车。
对于那些巨大的军绿色密封卡车来说，这条街道过于的狭窄了。
“宪兵队的？”
“军队的。”
“他们去干嘛？”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考菲尔接过报纸，将钱放在了桌上。
“大概又是去外面晃一圈，然后骗军费吧。”艾森娜将纸币展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可都是我们的钱。这群骗子。”
“你怎么好意思说他们是骗子！”艾森娜谨慎地模样让考菲尔气不打一处来。“而且，要是没有他们定期出去晃这么一圈，万一哪天‘恶魔’真的来了怎么办！”
“你见过‘恶魔’？”艾森娜放下了手中的钱，第一次注视起了考菲尔的眼睛，那双与所有人都不同的，漆黑的眼睛。
回应着她的注视，片刻后，考菲尔低下了头，拉低了帽子。
“没…没有。”
“这种骗小孩的东西你居然会信？哦，我差点忘了，你就是小孩儿。”艾森娜走到了考菲尔的面前，高耸的胸部正对着她的脸，简直像是在用自己的成熟风韵，嘲笑她的幼小无知。
“你不信？为什么不信？”考菲尔后退两步，然后绕过了艾森娜，从桌底抽出一张凳子，做了上去。“就因为你没见过？”
“呵。谁告诉你恶魔的存在的？血牙那帮人？安卡夫？”艾森娜嗤笑一声。“如果外面真的有恶魔，我们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就靠军队的那群废物吗？他们自己的“枪”都是软的！我敢打赌，如果哪天恶魔真的闯进来，那你肯定跑得没他们快！”
似乎是一口气说的太多，有些口渴，艾森娜来到桌边，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可…可，如果，恶魔真的不存在的话，那…”考菲尔看着自己的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面，声音似是从嘴里漏出来的那样，细若蚊吟，已全然没了来时的自在。“那‘巴哈姆特’不也没有意义了嘛…”
“咳，咳咳！”酒水呛进了艾森娜的嗓子，剧烈的灼烧感让她难以自控地开始咳嗽。
“你是说‘浮空城’？你想去浮空城？就你？想去浮空城！？”
“不可以吗！”考菲尔昂起头，直视着艾森娜。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艾森娜突然开始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撑在了桌子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别说安卡夫-劳恩曼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就算是你们血牙的老板，就算是考尔卡洛克的军头杰斯曼，他们自己都别想看一眼浮空城的大门！你现在又是什么东西？外城的垃圾而已。离了血牙的施舍，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你想去浮空城？凭什么。凭你肉嫩吗？”
说至最后，她的情绪渐渐平复。
“抱歉。”她来到考菲尔的面前，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头。“你是个好孩子。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的多。我原以为你半年前就会烂在哪个垃圾桶里。既然你已经活到了现在，就别再去想安卡夫的事了。还有巴哈姆特，你真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吗？保全现在，安稳地活着，不好吗？”
“不！”考菲尔突然拍开了艾森娜的手。
她站起了身，昂首挺胸，随后将帽子摘下，朝艾森娜行了个绅士礼。
“如您所见，我亲爱的艾森娜女士。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将会伟大的考菲尔-劳恩曼，一个注定要行至青云彼端的人。”
说罢，她似骄傲也是倔强地昂着头，踏出了大门。
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艾森娜愣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中。
“呵。要是再早几年，我也许能说些好话。”她揉了揉自己的眉角，感受着那里细密的褶皱。“哎呀，我也老了吗…”
“不对！我今年才刚刚十八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