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秋瞪着圆圆的杏眼,呲着一对儿小虎牙,一本正经地问楚翘,“你爹可有续弦的打算?”
楚翘看着沈煜秋脸上的红晕和脸上有些羞涩的微笑,一双眯着的桃花眼瞬间瞪圆,她警觉地坐直,身体略微前倾,手心紧紧地攥成两个小拳头。
“沈—煜—秋—”楚翘咬牙切齿地念对面这丫头的名字。
“翘儿你小声一点儿!”沈煜秋急急地来捂楚翘的小嘴。
“你竟妄想把主意打到我爹爹头上?”楚翘低声呵斥道。
沈煜秋却完全没当回事,她揉了揉自己红扑扑的脸,小虎牙又笑眯眯地呲了出来,灯火摇曳,她一双眸子明亮无比。
她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惊世骇俗,她握住楚翘有些颤抖的小手,一脸正经地说道:“我从前猪油蒙了心,只觉得那个什么端王生了一张好皮相,性子温润如玉,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王城内各家男子数下来,也只有这人还算勉强配得上本小姐。”
楚翘纵然心里有些不满,却也被她这一番话逗得发笑,酒窝儿跳动在脸颊上,沈煜秋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直到楚翘摇了摇她袖子,她才轻咳一声,继续往下讲。
“我从前看得上他,不是因为他优秀,而是这满城男子太差,皆不入我眼。”
楚翘忍不住插嘴:“祈镇将军不差吧。”
沈煜秋翻了个大大大白眼儿,翘着个二郎腿问楚翘:“本小姐一贯胆大包天,兴致好了甚至敢和皇上说上几句俏皮话,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但惟独看到将军,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想到他杀了那么多……我哪还敢把他放进适婚人选里啊,这样一位煞神,谁敢攀扯他啊……”
随着楚翘脸色越来越差劲,沈煜秋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像是哼哼唧唧的小虫儿。
沈煜秋拉着楚翘的手,摇一摇,像只试图讨好主人的小宠物,楚翘扭头转过身去,假意生气。
沈煜秋赶紧试图说两句好话补救一下:“将军护国有功,就算浑身煞气,生人不敢靠近,就算传言说他克父克母,他一样是我心中的英……”
楚翘狠狠的一道眼刀成功截住了沈煜秋的话头,“将军是我心中人,几时到你心中的?”
沈煜秋急忙争辩:“将军是我心中的英雄啊,谁敢拿将军做心上人,那岂不是征服了一位不近人情的煞神?我们这位翘儿姑娘竟敢与这位可令小儿止啼的将军混在一处,当真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她忙不迭地将刚才自夸的词全都还给了楚翘。
楚翘嘴角早就露出了圆圆的小酒窝儿,她转过身来,和沈煜秋四目相对,她说:“啾啾,你刚才说我父亲的事,是乱开玩笑哄我的吧。”
沈煜秋急了,“谁会拿这种女儿家的大事哄你啊!”
楚翘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还差点真被你这幅严肃的样子吓着了呢!好了天这么晚了,你快去歇息着吧。”
沈煜秋一掌拍掉了楚翘的小手,一字一顿地对楚翘说:“翘儿,我说的是真的。”
楚翘眸子里隐约有着几丝怒气,她本想给沈煜秋一个台阶下,当做笑话一笔带过,让她勿要再提这种荒唐事,可沈煜秋竟还跟她较真起来。
楚翘心里直冒火,面色上却不显露分毫,只是有些冷淡地问沈煜秋:“你和他相差了十六岁,你比我还小上半岁,我倒要问问了,你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沈煜秋知道楚翘已是压抑着怒火,若她此时不给个交代,怕是真的没法再和楚翘做朋友了。
于是她心一横,跟楚翘和盘托出:“我十二岁时跟我哥哥去看花灯,走到灯笼铺转角,被一小贼偷了钱袋,哥哥生性暴躁,又见只是个小要饭的,本想对他拳打脚踢后送官,街角的马车里却下来一位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的漂亮哥哥,他命人拉开了我哥哥,问清楚缘由后,将我的钱袋从小贼手里要了回来,放在我手心里,并给了那小贼十两银子让他医治奶奶。我当时不想看到一个如此漂亮的哥哥不可怜被偷了钱包的我,反而可怜那个小贼,于是便冲漂亮哥哥大喊,那个小贼根本没有奶奶,他是骗子。小贼委屈地哭了,漂亮哥哥却笑了,他说没有奶奶生病最好不过,再说这十两银子自己本不需要,给了需要的人,这样已经很好了。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放在我额头上的手是那样温暖。”
楚翘竖着耳朵听着,她好像明白这个传说中的漂亮哥哥是谁了。
沈煜秋喝了口菊花茶继续说道:“回家后我状似无意地问起这人是谁,哥哥说是楚相,天师的关门弟子,煦宁王朝最年轻的丞相。”
“我后来每每路过你家门口,总会故意嫌轿子颠簸,让轿夫慢些走,我好能再遇上那位漂亮哥哥,可大概是缘分太浅吧,我再也没遇上他,而翘儿你又不喜与人交往,甚少邀请人来府上,我就更没机会来看他一眼。”
楚翘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沈煜秋这人心思太浅,这必定是真话,可她表白的对象是自己的父亲啊……她还在震惊里缓不过神儿来,更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煜秋飞快地瞥了眼楚翘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接着说道:“我后来长大了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我只是喜欢温文尔雅那种类型的男子而已,并不是独独喜欢当年那个漂亮哥哥,于是我每天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喜欢的是那种温润的类型,端王就是那种类型的不二人选,我父亲正好也有意端王,因为他不涉党争又为人良善,于是我更要假装自己也爱极了端王。”
楚翘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她一时有些接不上话了。
沈煜秋却也没管楚翘此时的心情,她性子爽利,憋了这么多年的事,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她望着跳动的烛火,幽幽地说:“我本以为我会被自己骗上一辈子,可是今夜看了你父亲一眼,就将将一眼,我才发现,端王甚至不如他一根手指,楚相看我一眼,我竟止不住的战栗,这是我累月经年的梦境,只要当年那个漂亮哥哥站在我面前,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跟他走。”
沈煜秋接着说:“我原以为祁将军是无情之人,可我错了,他对你用情极深;我原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端王,可我又错了,无论我如何给自己洗脑,只要看一眼楚相,我便能忘了端王是何许人也。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有些痴狂了,但我今夜真正弄清了自己的心意,就算你是我的朋友,也阻碍不了我追求你爹!更何况将军大你八岁,你爹也只是大我十六岁,咱们的感情又差得了多少?”
楚翘在脑海里努力回想母亲的脸,却搜索不到,太久了,太久了,父亲应该也模糊了这段记忆吧。她望着眼前那张认真的小圆脸,突然觉得一阵心酸,各有各的心酸。
她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握住了沈煜秋的手,手心温热,不似她话语一般假意冰冷:“要追便追,父亲的私事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