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如愿以偿地,被分配到了油烟味颇重的食堂,当然他做的不是头戴白高帽的苦力,而是作威作福的监督。
乳白的方桌,红蓝相对的圆凳。
桌上的三分之二都被八戒的菜盘沾满了,此时他正拿着一块糯米团子,大快朵颐。
唐僧坐在他的对面,小口小口吃着简单的素菜。
孙悟空面前空空一片,只有手中阎王送来的仙桃。
“猴哥,你做佛做的不厚道。”
“俺没救你的婆娘,你就说俺不厚道,那你这食堂的饭菜怎么分的?好歹为天庭的经费考虑一下,它突然抽风办学校可不是为了养一头巨型肥猪的。”
孙悟空鄙夷地看着老猪的吃相,不住地挖苦。
一口团子噎在喉咙里,八戒的肥头大耳的猪脸涨的通红。
“你这死猴子,什么婆娘,能不能说好听点?”
“好你个呆子,”猴子吐出桃核,“来凡间玩这么久了,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喜欢嫦娥不够,还打算招惹人家的小兔子!三界都知道你是根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那只兔子幽居广寒宫千年,哪里见过世面,刚出门就被一头猪拱了,你说气不气?”
八戒无论是舌战还是刀枪棍棒,皆敌不过猴子。
一时间,被堵的哑口无言。
一直默默地细嚼慢咽的唐僧说话了:“八戒,你大师兄说的对,和尚也是男人,一个男人要有责任与担当。你将感情当游戏,玉兔姑娘却当了真,到时候你玩腻了,摊牌了不爱了,置人家姑娘于何地?”
凡世有句耳熟能详的爱情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
车、马、邮件,都很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对于神仙来说,可能无法体味人生苦短这四字的深意。
爱却不然,妖怪、人、神仙,万物圣灵,都具备爱的能力。那些说自己经历了多少磨难,失去了爱的能力的男人,不是不会爱,只是爱得不够。
师徒取经,十万八千里遭受了九九八十一难,他们是不是就四大皆空了呢?
不是的,爱已成习惯,渗透入骨髓,除非剖心蚀骨,方能遗忘。猪八戒望着广寒宫,孙悟空拿着金箍棒守护,唐僧记得女儿国国王口中的鸳鸯,沙悟净想在他本本分分的生命里,找一个带给他快乐的人。
每一尊佛,都有一段难解的尘缘未了。
一顿聚餐,在猴子的控制下,成了对八戒的批斗会。
老猪表示很冤枉。
他不就是借着净坛使者的薄面,向阎王爷要出一只小兔子嘛。滥用职权没错,公私不分没错,可说他玩弄人家小姑娘,他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奈何二位法官斩钉截铁,非要制他一个罪名不可。
“猴哥,你别得理不饶人,说俺老猪花心,你呢?”
八戒开启了告状模式,其实告状一直是他的一大嗜好,只是上一回的一告,告得师徒五百年老死不相往来,他心虚了,怕做历史的罪人。
但今天猴子将他贬损得连一头畜生都没办法当下去了,只好重操旧业。
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转向了同样愤慨的唐僧。
“师父……猴哥他自己那档子浑事还搅和不清,还跑到这儿来说俺。他就是想掩人耳目,怕被咱们发现他和小妖精的奸情。”
“呆子!”猴子面露凶相,吼声带着警告的意味。
“师父瞧,我戳破了他的心事,猴子恼羞成怒了吧!校园里都传遍了,你和那绿衣小妖有一段前尘往事,五百年来我们都闭门自省,你倒逍遥快活!”
“你这个呆子,信口雌黄,竟污蔑俺老孙!”
孙悟空真急了,从耳朵里掏出绣花针大小的如意金箍棒,变大变大变大,棍身一甩,朝那张猪嘴猛打下去。
猪八戒早料到猴子有这一手,急忙跳到和尚身后:“哎呀!师父救命!这只猴子想杀人灭口!”
“悟空……”唐僧两手合十,“阿弥陀佛,悟空,八戒所言为虚,你又何必动怒。若是真的,也无可厚非。”
孙悟空冷静了片刻。
是啊,如果八戒说的是假的,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心头汹涌的火焰仿佛八卦炉中的三味真火,灭了佛心,牵引出魔。
如果是假的,那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
虽然,那只绿衣小妖的模样,的确有些眼熟。
仿佛在哪个桃花源般美丽的地方,惊鸿一瞥。
遗忘,是上天赐予人最好的一份礼物。
二十一世纪照相技术发达,每一段宝贵的回忆都可以留存,渐渐忘却的事情被胶片中的人影勾起,夜晚辗转悱恻,叩响梦的门扉的,总是往事和旧人。
初遇,是第一次的相遇。
初遇不是无关紧要的,它甚至称的上重要,因为错过它,等同于错过了彼此的一见钟情。
人潜意识里的忘记,用多年以后的的重逢弥补那段错过。
只有忘记过,才会想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