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再次回到房间,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悲伤的气氛也从李洼离开房间前的凝重,变得稀薄。李洼为了不让悲伤的气氛更加沉重,刻意躲在了阳台上接电话。可是此时的自己呼吸声沉重的连自己都能听到。她早已习惯了如此熟悉的沉重呼吸。而苏岩不是,她的整个人生似乎都是被规划好的,本不应承受如此的生命之痛。
交融对视的目光,虽然三人不语,却在一遍遍的对视中,一遍遍地交流。云川似乎想开口又不知道是该问苏岩还是该问更棘手的李洼。他们都明白,每次李洼的灾难降临都是突如其来,解决起来更是要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刻都耽误不得。
“都看我干嘛?你们刚才说到哪了。”李洼竭力的掩饰着自己的惆怅。
其实在她离开的这短暂的时间里,云川和苏岩的心都跟着被带走了。他们其间有过对视,有过闪躲和尴尬的拨动头发,但是他们都为李洼担心,担心又一次飞来的横祸,是否能扛下来。而李洼则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想尽快的把苏岩的问题解决好,他们都能尽快归位。
“生怕你说我们不仗义,一直等着你。”云川答道。
“苏岩,你怀孕是什么时间的事儿?一树为什么让你回国?还是一个人?他什么意思?李洼的心中又一次激起千层浪。似乎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终于找到突破口。
“你干什么啊?让苏岩慢慢说。”云川示意李洼坐下,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一树他最近好像特别忙,经常不接电话。我回国前,他说我们都还年轻,不能被这个意外耽误了彼此的前程,”苏岩慢慢的说道,叹了口气。每当她说起这件事,脸上的神采就会被瞬间抽离,目光变得忧伤而呆滞。
“前程?他就是推卸责任。你太傻了。”李洼又一次起身,急得在狭小的房间里徘徊。
“可是,不然怎么办呢?要让我父母知道,我就真的死定了。”苏岩泪花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孤寂的落泪,而且哀嚎,对生活绝望的哀嚎。
“但是,他为什么让你回国。在伦敦一样可以把这些事情处理掉。还能减少舟车劳顿。”云川不了解一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才会发出这样的可笑的感慨。
还没等苏岩回答,李洼便接过话茬儿,“同为男人你不知道什么叫不负责任吗?”
云川答道:“首先,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而且你这话也太武断了。”云川的目光落在了苏岩的身上,他期盼得到苏岩的肯定。
“我以前也认为一树和不负责任扯不上关系。但是,他的一系列行为,让我不得不往那想。”苏岩的绝望中多了一丝愧疚。
让她始终无法启齿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便是她曾经对李洼信誓旦旦的谴责。曾经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自己,现在看起来未必是爱情,她多次冷血的拒绝了李洼的劝诫。她甚至觉得像李洼这种没有经过爱情洗礼的人,没有资格来评判自己的感情生活。殊不知,李洼才是那个始终活得最真实的人。她的生活也并不是未曾有过感情的光顾,而是她自己无法对它敞开心扉。
“如果你选择了自己处理这件事,就等于选择了默许和妥协。”云川自从讨论这件事开始,脸上一直挂着一脸的凝重。
”石一树是躲起来了吗?你们上海人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渣。”李洼用手充当扇子,疯狂的扇动着自己的手掌,扇着自己额头的汗水。
“上海人?那为什么会找不到。”云川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
“他是上海人,而且小时候还是住在老洋房里。但是小学还没毕业就和母亲一起搬到伦敦了。”苏岩急忙维护着上海人的尊严。
“他是单亲家庭,他妈妈也姓石?”云川的语速忽然快了许多,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
“对。”苏岩回答道。她和李洼相视对望后,目光都落在了云川的身上。
云川小时候也是在上海的老洋房里长大的,也许能有老洋房的大户就这么几家。苏岩在心理念叨着。
“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云川慌忙在包里刨着自己的手机。这和平时做什么事儿都有条不紊的云川判若两人。
“妈,之间被爷爷赶到伦敦去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姓石,她儿子叫什么?家里还有他的照片吗?拜托你找一下,我回家和你解释。”云川和妈妈的感情向来很好,就连这次回国,妈妈也跟着回来。对于云川撒娇般的请求,妈妈自然有求必应。
“我有他的照片。”苏岩拿出一张一个3岁的小男孩站在老洋房的楼梯里。
云川看见照片,脸上的表情变得紧张而惊讶,每一条面部肌肉都跟着颤抖起来,瞪圆的双眼生怕忽略了丝毫的细节。
李洼不解,照片上不就是个人吗,又不是鬼,至于吓成这样吗?她从手里夺过苏岩的手机。
“这不是你家吗?”李洼惊讶的用手捂住了嘴巴,却掩饰不住眼睛里流露出的惊讶。云川曾经给她过一张同样场景的照片。
“我们家的孩子3岁的时候都会在家里的楼梯上拍一张这样的黑白照片。这个石一树是不被我们家承认的孩子。应该是爷爷仁慈,生日那天破例让他拍的。”云川似乎并不想提起这段往事,挂着一脸的鄙夷。
“你胡说什么啊?一树说他妈妈是上海滩有名的名媛。”
“有名是不错的。但是,是做皮肉买卖的。所以,我们家才一直不认石一树这个人。爷爷觉得他不是家里的孩子。”云川看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苏岩是不会死心的。如果说真的是石一树,肯定是被骗无疑了。
“你胡说,你这些说法都没有依据。”苏岩一边喊一边捂着耳朵。他们激烈的讨论惊动了旁边的邻居。
“要背台词出去背。在合租公寓里演电视剧吗?”很显然邻居都觉得这种只会出现在偶像剧的情节,太不可思议。
“对不起对不起。”李洼摆了摆双手像个小姑娘,让他们都坐下。
“我让我妈妈找了当年的照片和当时她妈妈拿了我们家的遣散金的收据。”云川一定要让苏岩对一树彻底死心,不然只会越陷越深,最终谁都无法拉她上岸。
“为什么是遣散金”。苏岩觉得她心中一树为自己塑造的形象正在逐步坍塌。
“当年爷爷不允许这个女人进门,又把他们安置在上海郊区的房子里。虽然有点偏远,但是生活条件也算优渥。但是,石丽芝这个女人贪心不足,三天两头带着孩子来找爷爷闹。最后一次,竟然把爷爷气的瘫痪在床。所以,大伯只能按照爷爷的意思把他们母子送到伦敦,彻底和我们家划清界限。”
云川话音刚落,就收到了妈妈发来的照片。果然和苏岩手里的那张三岁的照片一模一样,还有当年写下收据,承诺收了钱就和何家再无瓜葛,永不得入族谱。
苏岩拿着云川的手机,揪心的疼痛,忽然她感觉整个人冰冷,双手不停地颤抖。也许是害怕,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气愤。这段被自己看作王子和公主般的水晶初恋,竟然是个天大的笑话。
既然心已经碎了一地,就没有让它愈合后再撕裂一次的道理。云川决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石丽芝当年从我们家可是拿了一笔巨款,趴掉大伯几层皮。怎么可能现在过的如此落魄。像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生活?”
“云川说她妈妈年轻貌美,刚来到伦敦时在一家舞厅里唱歌,不知道多少富商为她倾倒。半年后,她就嫁给了一位自称是做烟草生意的英国男人。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个人竟然是个骗子,而且是个花花公子。他骗光了一树妈妈从中国带去的所有积蓄。从此,便一病不起。”苏岩努力的回忆着,一树曾经给他讲过的过往。
“恐怕这个看似凄美的故事里也夹杂着谎言。据我所知,他妈妈是死于毒品。何家给了她巨款遣散费1年后。她就又多次打电话给大伯,要求付抚养费。不然,她就会告诉小报记者,让何家颜面扫地。爷爷是个讲面子的人,只能再次忍气吞声。但是,多加了一个条件:如果她再婚,何家便停止支付。
当年何家支付的遣散金,足够他们在伦敦富足的生活一辈子。因此,在石丽芝去世的当年,何家便终止支付后加的这笔莫名其妙的费用。后来,爷爷还找私人侦探查过石丽芝的死因:过量服用海洛因。”苏岩听了云川的话,身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自幼生活简直的像一张白纸的苏岩,竟然卷入了如此不堪的家庭里。
“我想石一树应该和何家没有血缘关系。爷爷既然都找了私家侦探,肯定不单单是因为关心石丽芝的死因。他最关心的应该还是这个流浪海外的”孙子“的真实身份。最终,爷爷决定停止支付抚养费也就说明了一切。爷爷没有把真相公布与众,无非是在维护大伯的颜面,不让因为大伯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就彻底他把击垮。”云川终于讲完了这个横跨了半个世纪的故事。
人生中有很多攀爬了几代人的藤枝,至今都还在交织着。甚至,没有因为时间而让他们远去,甚至在环绕了半个地球后又缠绕在了一起。只是,这个不幸被绕在藤曼里的人是单纯善良的苏岩。云川感觉很无奈,他不知该为苏岩惋惜,还是该为这个曾经和他们家也扯上些关系的一树而感到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