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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一样的梅子涵

这位作家,从哪儿写起呢?就从一本本留言簿上的签名写起吧。

世界最好的味道

在书店,

人生最好的故事

在童话,

童话给了孩子,

世界就是童话了。

——梅子涵

2018年4月23日

“小干部”将留言簿拿到梅子涵面前的时候,说:“梅老师,请您给我们学校留个言吧。”梅子涵接过留言簿,提笔写下了这段“童话”。

是的,梅子涵是一位相信童话的作家,他读过很多很多童话,他也讲过很多很多童话,他把世界上有名的童话讲给中国的孩子听,他希望用童话的心情和温暖影响人们的生活,让中国的前进诗意和从容一些。

课堂上他讲道,很久以前,他在上海郊区的农场度过了青年时代。那时候的他有很多颓丧的理由,可是天性朝气蓬勃,只会往晴朗里走。他在一间暗暗的屋子里写作,还不太会写,每一句话都很幼稚、空洞,却异常真切。窗外的小白榆,细细矮矮,少一点绿叶,盐碱地的天然环境让它几乎不会长高,但它却坚持活着。他也要像它一样,坚持着在这儿活一辈子。一点一点,一天一天,梅子涵长成了大读者和小读者都很喜爱的大作家。

他相信童话,所以他写的小说、散文、诗歌中总会有让人触手可及的感动。

三十多年前,他写的《走在路上》,今天还有很多孩子在读,并收录在很多教材里:

小远带奶奶去看电影。是的,现在是他带奶奶去看电影了。他十四岁了,长大了。奶奶已经整七十,老了。一个人老了以后就会像小孩一样,上街、看电影都要人带。

……

“奶奶,怎么这么慢,到现在还没有好!”小远又叫道。

“就好了,就好了。”奶奶连忙说,并且慌慌忙忙地在房里奔起来,“咚咚咚”的,可是仍旧没有好,厨房间摸到走廊……已经一点半了。

“再不好我就走了,电影都要开场了,这么慢,谁像你这么慢!”小远大吼起来。他简直想甩手就走,不带奶奶走了。真不该为她买票。以前小远一个人看电影,总是一丢下饭碗就往同学家跑,先等闵建华,再等三世长,然后一路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还可以到第九百货大楼痛痛快快地挤挤、看看、玩玩……可是今天却要等啊等啊,不等吧,让奶奶自己去,她又搞不清楚,穿那么多横马路,路上有那么多车子……人老了真有些讨厌。

……

哦,小远突然发现奶奶走路时背弓得这么厉害,踉踉跄跄的,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怪可怜的。奶奶变得多老啊!小远天天和奶奶在一起,却没有注意奶奶已经这样老了。他也没工夫去注意奶奶,他有多忙啊,读书,做功课,田径队训练,打篮球,到同学家去玩……

小远停下了,转过身等着奶奶。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等一等奶奶,搀着奶奶一起走。

奶奶以为小远又要朝她大叫大嚷了,赶紧跑了几步。

“别跑别跑,奶奶!”小远连忙说,迎着奶奶奔上去……

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故事,哪个少年不曾有。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故事没有过时,今天的孩子们、大人们更应该好好读一读。

有一天,我听到一位老人对孩子说:“今天我照顾你,长大后,你要好好照顾我。”孩子却说:“你们这么多人照顾我,长大后我怎么照顾得过来呢?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当我们把感恩教育天天放在嘴边的时候,为何不读一读《走在路上》,它不只是孩子手中的书,而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人都能读出感动与思考的一本书。就像梅子涵说的,安徒生是人类的文学家,而不只是孩子们的文学家,儿童文学原本就是所有人的文学。所以,今天的我们多读读童话吧,像梅子涵一样相信童话,世界会美丽很多。

梅子涵的童话不仅在远方,也在眼前。当走上“油田童话节”开幕式的舞台,他对着欢迎他的油田朋友们说:“在任何一个有呼吸的土地上,童话故事是一直都有的、一直在讲述的,是的,石油好像只是石油,可是如果我们抬起头,看见飞机飞过,想着,这架飞机里的油也许是我们油田的呢,那么我们的油田是不是也可以编写一个童话故事呢?而且它还是在蔚蓝里飞着的。我以后飞驰在马路上,一定总会想起,我的飞驰是你们油田给的,那么你们的油田在我的心里还只会是一个油田吗?我们这个地里只有零星稀拉的绿的地方,泥土的下面涌动的是无限的童话,它让所有的路上有了忙碌的行驶,它把一个一个目的地连接起来,中国的转动里,每天都有它的力气!知道了这一点,那么再看看遍地直立的井架,个个就都是童话了,工人们也都是一个个故事里的王子!”

今天是明天的序言,

现在是未来的序言。

小学是大学的序言,

童年是长大的序言。

努力是优秀的序言,

写好序言就是写好了一生的故事。

——梅子涵

2018年4月24日

梅子涵是透着哲学智慧的演说家。听他的每一场讲座,开怀大笑之后便是泪流满面的感悟。

一个调皮的孩子在抱怨妈妈的各种不尽如“孩”意时,梅子涵请他和妈妈走上讲台,问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答:“七岁。”

“你调皮吗?”梅子涵再问。

孩子没有直接回答,“可我是小孩啊!”

梅子涵又问:“你妈妈今年几岁了?”

“三十五岁。”孩子答。

“不对,是七岁。你第一次当小孩,你的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你的妈妈当妈妈的年龄也只有七岁,她也可以调皮、不懂事。”梅子涵说。

瞬间,站在一旁的妈妈流泪了。

“那么,你是不是应该拥抱一下跟你一样大的妈妈啊,为她擦擦眼泪。”梅子涵继续说。

孩子不好意思地走到妈妈面前,紧紧地抱着妈妈……

随后,梅子涵又将老师请上讲台,问孩子们:“你们觉得大学老师厉害,还是小学老师厉害?”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出:“大学老师。”

站在台上的小学老师有点尴尬,可梅子涵却说:“你们知道吗?大学老师也是小学老师教出来的。”孩子们恍然大悟,赶忙改口说:“小学老师厉害。”梅子涵又说:“每一个大人都曾经是小孩,每一位教授也都曾经是小学生,所以,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每一个角色,每一个阶段都很重要,这样长大后,你就能够成为一名对社会有用的人。”

把文学放进老师和学生的日常生活,

如同饭食、饮料和每一口呼吸。

简单一点,

轻松一点,

有趣一点,

诗意一点。

文学里有生活的多种美好,

亲近文学的人

会更珍惜生活、生命,

文学帮助成长,

美化生命,

文学万岁!

生命万岁!

梅子涵

2018年4月25日

梅子涵是致力于将文学的种子播种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心田的阅读推广人。

他很早就从事儿童文学阅读的推广工作。台湾的阿宝老先生曾说,梅子涵的故事讲得很好,他对儿童文学很有见解,是中国大陆儿童文学阅读推广的第一人。他让原本不被关注的儿童文学阅读领域变得重要起来。梅子涵认为阅读的基础在儿童,儿童阅读是一个国家的希望。所以他常常飞来飞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给小学生讲文学,给教育工作者讲文学,给爸爸妈妈们讲文学……

一年、两年、三年……,文学从他的嘴里讲出来是真实的漂亮,真实的有趣,真实的诗意,他是真实地懂文学的人。他是一位文学教授。

周英是梅子涵的博士生,也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女孩,她说话的声音给人一种温柔甘甜的感觉。当我赞美她的故事讲得好时,她谦虚地说:“比起我的老师,还差得很远。”后来我才知道,她连续两年参加博士招生考试,第一次考试后,她的成绩本可以选取其他学校请其他老师作为导师,可她坚持一定要报考梅子涵的博士,当梅子涵的学生。后来,她成了他的学生。再后来,她成了有名的童书出版人、儿童文学阅读推广人。再再后来,她也成为一名高校老师。

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因为听过梅子涵讲文学,从此,人生轨迹发生了转变,生活变得真实、充实、有诗意。

梅子涵像卡梅拉家族里面的成员一样,与众不同,敢于幻想,敢于尝试。他翻译过很多既有趣又有意义的图画书,比如《圣诞老爸》《最重要的事》,比如《猜猜我有多爱你》等等。

在他的硕士、博士课堂上,他会为同学们准备下午茶,上课之余,喝点咖啡,吃点甜点;在他为孩子们讲课的课堂上,他会亮起歌喉,跟孩子们一起唱起《隐形的翅膀》《让我们荡起双桨》等等;在偌大的操场上,他会让同学们看对面的建筑工地,挥汗如雨的建筑工人正在让高高的楼房拔地而起,他带领同学们向他们致敬;还有很多很多,都是这位不一样的梅子涵的“杰作”。

梅子涵教授的身影也会经常出现在一些“小课堂”上。记得那是在绿水青山之间,一所小小的海边学校,学生总人数不到五十人,他的声音富有激情和力量:

“我们这个国家将来的很多的美丽是你们来设计,是你们来建造,所以一个很小的学校实际有很大的意义,别人看不到这一点,我们自己要看到,因为我们将来要成为大人才。”

“大的人才不是说我们非要成为科学院院士,没有那么多院士,大的人才也不是非要成为作家,也不需要那么多作家,但是,我可以为社会,为国家做一个大的贡献,所以小的学校有它的意义。”

“看起来很小的学校实际很大,因为我们将来都要成为中国的大人才。”

梅子涵的话音一落,掌声响彻整所学校。

这就是梅子涵,他有很多身份,每一个身份他都尽心尽力。作为作家,他写出了具有“梅式幽默”的小说《女儿的故事》《戴小桥和他的哥们》,写出了感人肺腑、动人心弦的散文《绿光芒》,写出了一篇篇美丽的序言,写出了一首首经典的散文诗,写出了很多很多……他在不断突破自己的道路上“越写越宽”。作为教授,他教出了殷健灵、郁雨君等十多位有名的儿童文学作家,他们被称为“梅家军”;作为儿童文学的阅读推广人,他把一部部经典作品带到孩子们面前,讲给孩子们听,用童话牵着日子的手陪伴孩子们长大……

可梅子涵却说:“一个人著不著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小到大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一个喜欢加上那样一个喜欢,我们就会变成一个社会喜欢的人。”

梅子涵,儿童文学作家,上海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儿童文学阅读推广人、奠基人。

散文

梅子涵

“散文”这个词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听见呢?但是它第一次被我记住,从此在我心里端坐下来,一眼看得见,是六年级的时候。六年级了,要考中学了,王老师给我们讲作文。她念了一篇上海市优秀作文,她的湖南口音普通话,念完以后,说:“这是一篇用散文方式写的作文。”

她的湖南普通话里永远都是稳重,没有课堂上很容易出现的高音,她既不板着脸呵斥学生,也并不笑得精彩纷呈,她的确像一个日常的母亲。可是她说的这个“散文”,让我一阵明亮,竟然有了一股幼稚的兴奋:我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写!一个学生,一个人,尤其像我这一类的普通儿童,即使从早到晚坐在课堂里,被讲台上的嘴巴浇灌,从头淋到脚,也不可能总有明亮,兴奋欲动。一个人,耳朵张着,眼睛睁开,听见、看到的,不立即飘荡而去的真不多。所以为什么从小到大的课堂,哈欠总会连着天呢,飘荡而去的,很多其实都是好东西,甚至鲜艳,但是没办法,还是飘荡而去了。人啊,有时的明亮真是要看偶然感觉,要看运气,大概还要看那天上午或下午、晚上的天气、温度……谁知道还要看什么?也许大概,对我来说,正好说这个“散文”的是这个王老师,正好是她的不高不低的湖南普通话,又正好是要考中学了……

后来我就考中学了。我在考场的座位上等候语文卷子了。我看见了卷子上的作文题目:《记一个夏天的傍晚》。我脑子里的那个“散文”立即对我说,你可以用散文方式写的!的确是它对我说的。这是多么明亮的时刻!我竟然没有一点儿考试的紧张。我是要考一个很好的重点中学的!我每天都从它的校门口经过,无数次看着它的校门和围墙,朦胧地想着里面的情景。可是我现在却异常清晰和有步骤地写着纸上的夏天的傍晚。我写“自己”在夏天傍晚的路上慢慢走着,看见的这个和那个,辛勤、努力的下班工人,笑容满面的营业员,坐在家门口的小桌上做暑假作业的学生,开过来的公共汽车,开过去的无轨电车,它们接着和送着人们……都是普通的日常小景象,它们连接成了一个孩子眼里的祖国路上的美好。我这个普通的小孩考生,脑子清楚没有忽略题目中的限定:“傍晚”,于是,写走到文化宫门口,看见演出广告,晚上,这儿将举行一场歌唱伟大祖国的歌舞晚会,这时,我写:“路灯亮了,夜幕降临”,我转身回家了。在我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写在考卷纸上的时候,有人进来往教室里喷了香水,清新空气,我整个的心情都被喷得清香!

我是第一个交卷走出教室的。我的感觉怎么会那么轻松。我看见王老师坐在走廊的那一头。她一个人坐着,一条长板凳,她靠着墙,手里抱着一个什么。

我快快地走到她面前。她没有站起来,因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棉被。她问:“考得怎么样?”

我说:“王老师,我像散文一样写的。”

她让我说说。我就疙疙瘩瘩说了。小时候的我,说话总是疙疙瘩瘩,表达能力最多只能得三分,有的时候也可以得个两分。可是王老师听完我的疙疙瘩瘩后说:“你的作文会得高分。”她的湖南普通话仍旧是不高不低、不急不慢的稳重。然后,她打开怀里的小棉被,取出一根赤豆棒冰递给我:“吃吧,天热。”

我的王老师,她买了一大包赤豆棒冰,全班每个同学一根,我吃的是第一根。我的全班同学,你们还记得住你们吃的那一根吗?那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一根!

我考取了我要考的中学,后来我知道了我的语文考分,它很高。

后来的后来,我学习写文学了。我的第一篇作品是散文诗,第二篇作品是散文,现在写的这一篇也是散文。我写了不少的散文和别的文学,我写的小说里也总有散文般的轻柔和弹奏,我做的很多文学演讲,人们也说是散文。可是王老师都没有读到和听见,因为我后来再没有见到她,我只见到过她的漂亮女儿和可爱儿子,我请他们帮我问候过她。很久很久以后,她的儿子打电话给我,说:“妈妈在我身边。”于是我就和王老师说了话,我说:“王老师,你还记得我吗?”王老师说:“如果看见你,我就记得了!”但是王老师可能也不记得那一节课上的“散文”了。灯光总是不太记得住它亮的时候。

王老师如同散文般地活了九十四年。她给了我“散文”,给了我一个考上好中学的机会,其实也给了我后来的文学路。这样的“给”,如果你看不见,就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努力,而看得见,那么就知道了它的确就是你的前因后果。散文为什么其实不容易写,小说你可以恣意编,因为散文更要看见!我们从小到大,每天的日常,毕竟更像散文,这一颗那一粒,要捡起来,仔细看,原来有真是不少的明亮。我肯定,我的全班同学,记得住那一节语文课上的“散文”的不会有几个,吃过的那一根赤豆棒冰也早就忘记。我都记得,所以我经常心里喷香。喷香多些,日子的散文味道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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