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顺着铳口往后看,一个身着大红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冷冷地盯着自己,明明生得一副清朗俊秀模样,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息,让人亲近不起来。大概是那双深沉如水又波澜不惊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不怒而威。
今夏先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喃喃道:“锦衣卫……”
身着青蓝飞鱼服的锦衣卫们从大门外涌入庭院中,封锁了整个曹府,当中有人高喊:“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夏儿,不得鲁莽!”杨程万拄着拐,急匆匆一跛一跛地走向今夏,向来人施礼道:“六扇门捕头杨程万,见过陆大人。属下无能,驭下无方,还请大人不要怪罪小徒。”
那人一直神色严峻地把手铳对准今夏,半晌,才偏过头淡淡看了杨程万一眼,收回了手铳。
“夏儿,还不给陆大人赔礼道歉?”杨程万仍向那人拱着手,给今夏使了个眼色。
今夏还愣愣的,“这位是……”
“锦衣卫最高指挥使的儿子,陆绎陆经历。”杨程万看他这个小傻徒弟还没回过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今夏这才完全明白过来。陆绎,谁不知道是那最高指挥使陆廷之子?素来听闻此人心狠手辣,性情孤傲,今日一看,便是不假。
今夏殷勤地笑着,“原来是陆大人啊!”
陆绎本低头摆弄着哪只小巧玲珑的手铳,听到今夏殷勤的声音,便冷冷抬眸看了她一眼。
“刚才不知道是您,多有得罪啊。我一介女流之辈,想必大人,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今夏也向陆绎拱手施礼,偷偷抬眼看看陆绎的反应。
陆绎不为所动,仍摆弄着那把小手铳。
“这个……大人能不能把这个,还给……我?”今夏伸出双手去够陆绎手中的手铳,两只手顺着陆绎逐渐抬高的手不断上升……
看这意思,是不打算还给我了?今夏心里犯着嘀咕,抬眼看见陆绎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只好怏怏收回手。
“一个六扇门小捕快,怎么会有神机营督军以上才可以拥有的手铳啊?”陆绎淡淡瞥了一眼今夏,质问道。
“啊,这是今夏办案时特许的赏赐,已经报备神机营。”杨程万生怕今夏失言顶撞到陆绎,赶忙替今夏答道。
“是吗?”
“是。”杨程万不知陆绎还想问什么。
“可是……”陆绎缓缓举起手中的手铳,复对准今夏,众人皆为之一惊,“我还有一个疑问。”
话毕,猛然将手中的手铳偏转一个角度,对准今夏身后的假石,“砰”一声,骇得众人都为之一震,今夏惊得双手捂住耳朵,杨程万的身子也向后颤了三颤。
“试试而已,”陆绎淡淡一笑,“杨捕头不必惊慌。我的问题是,神机营的手铳还停留在永乐十二年制,最短的也接近十寸,而这把手铳,才不足七寸,这是怎么回事?”
杨程万看今夏还沉浸在刚刚的惊吓之中,提醒道:“夏儿,回大人话呀!”
“啊,”今夏如梦初醒般地晃了晃脑袋,“这是我自己设计,再托人打造的。”
“自己设计的?难怪威力一般。”陆绎淡淡笑笑,眉眼中带着几分不屑,继而转向杨程万,“曹昆的尸体呢?”
“在屋内,”杨程万赶忙答道。待陆绎等人进入屋内,杨程万却发现今夏仍站在外面,便低低唤了一句,“过来。”
今夏盯着那块被陆绎打出一个小坑的石头,忿忿道:“疯子!”
屋内,陆绎掀开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你们确定,这尸体是曹昆的?”
今夏看他怀疑的样子,慢吞吞道:“方才我已经验完尸体了,发现了曹昆身上所遗留的特征,曹夫人也确认过了。”
陆绎闻言,淡淡勾了勾嘴角,吩咐道:“岑福,派人把尸体运回北镇抚司,我们再验一遍。”
今夏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听他这么一说,更不乐意了,大步走到陆绎面前,“大人这是在怀疑我的勘验?”
陆绎挑挑眉,道:“那你说,尸体里遗留的特征在哪里?”
“据曹夫人所言,十年前曹昆胸口受过箭伤,且留下了一块箭头碎片,”今夏转过身,用镊子夹起刚刚挑出的那块铁片,“这便是在他胸口发现的铁片。”
陆绎向后伸手,岑福赶忙递过来一块白手帕,今夏把铁片放入白帕中,供陆绎仔细观察。
陆绎隔着白帕反复搓了搓铁片,淡淡道:“这个色泽和质地,应该是这两年才出的新铁。”
今夏大惊,俯身低头瞪大眼睛去看陆绎手中那块小小的铁片,而后又瞪大眼睛,抬头看看陆绎。
“所以,这个人不是曹昆。表面的真相,不一定是真正的结果。”陆绎一把把白手帕连同铁片扔给今夏,转身便往外走,“岑福,查查曹府有没有失踪的下人。”
今夏紧跑两步,拦住陆绎道:“如果死者不是曹昆,那真正的曹昆呢?”
杨程万拄着拐,急匆匆赶上来,呵斥道:“夏儿!”
“曹昆还牵涉了一桩通敌谋逆案,此案北镇抚司接管了。”
今夏惊讶地看了杨程万一眼,发现杨程万也微微一怔。
“这……陆大人,三法司已下了通文立案,您如此独揽,恐怕不妥吧?”杨程万谨慎问道,似乎也觉得陆绎这把有点过分了。
陆绎淡淡扫了杨程万一眼。
“杨捕头,六扇门资费拮据,人力有限,”岑福接过话茬,瞥了一眼今夏,“连弱质女流都不放过,若是硬要揽下这个活儿,恐怕才是不妥吧?”
今夏闻言,眉毛跳起三丈高,悠哉悠哉地慢步走到岑福面前,突然眉头一皱,不停地用手扇着面前的空气:“哟,这么臭啊!兄弟,我看你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怎么口气这么臭啊!”
岑福气得头上冒出三股烟儿。
“杨捕头,文书的事,我自然会向皇上言明,你就不用担心了。”不知是嫌今夏太吵,还是怕岑福下不来台,陆绎亲自向杨程万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就依大人所言。”杨程万也不再相争。
“那陆某先告辞了。”
“陆大人慢走。”
“等等!”今夏绕到陆绎面前,拦住去路,“大人要走可以,您把我的钢弹和手铳还给我。”今夏向陆绎一摊手,一脸“你不还我,誓不罢休”的表情。
陆绎眉头微皱,“你刚刚拿手铳对着我,这事我还没忘呢。”
“可是你刚才也吓着我了啊,”今夏有点起毛,“咱们也算扯平了啊!”
陆绎神色仍不见缓和,淡淡道:“但不代表我就原谅你了。”
“你……”今夏尽量把火往下压一压,朝旁边一拱手,“锦衣卫是皇上最亲信的武将,都说皇上爱民如子,你怎么如此蛮横!”
“夏儿!”杨程万怕今夏激怒陆绎,那她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今夏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曹昆的尸体你搬走,我先抢到的文书你也要和我抢走。行,我就当你两样都想居功吧,但你不能将我的私物也一并带走啊!”
陆绎冷冷瞥了今夏一眼,缓缓道:“如果你有本事破案,我就把手铳还给你。”话毕,绕开今夏,径直走向门外。
“原来是看不起我……”今夏恍然大悟一般,冲着门口陆绎远去的背影大喊:“好!我一定比你们先抓到凶手,让你们这些锦衣卫颜面无光!”
“夏儿,你僭越了。”杨程万微微叹了口气。
“师父,是他们锦衣卫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