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灿烂的余晖柔和地撒下来,天边淡淡的粉红霞云渐渐将颜色晕染至整片天空,鸟雀归巢,辛劳一天的回报便是幼鸟们“叽叽喳喳”满足的叫声。
庭院里放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摆着几碟香气扑鼻的小菜,悠悠地冒出热气。杨程万坐在桌旁,细细地咂了一口今夏刚给他倒好的酒。
“来来来,京酱肉丝,拔丝地瓜。”杨岳端着两盘小菜走过来,腰间系着一个深灰的围裙。
地瓜切成小细条,粘上淀粉和提前备好的糖汁儿,在滚滚热油中走一遭,形成一层金灿灿的脆壳,包裹着软糯香甜的地瓜馅,一口下去,酥酥脆脆,软软糯糯,那滋味,简直美极了。
今夏一看见那色泽可人的拔丝地瓜,心里美滋滋的,不等盘子落桌便急急地抓过一条,却被杨程万打了下手腕,赶忙把手缩回来,却没放下手中的拔丝地瓜。
“女孩子家,吃都没个吃相,以后怎么嫁人哪?”杨程万正色道。
“那以后我不嫁便是。”今夏有滋有味地嚼着酥糯可口的拔丝地瓜,笑嘻嘻道。
“开吃吧。”杨程万没奈何地叹了口气。
今夏欢欢喜喜地拾起箸,直奔那盘拔丝地瓜。
“有个新活儿,你俩准备一下。”杨程万挑了一筷子爽滑可口的香菇油菜,“过两天,跟我下趟扬州。”
“什么新活,非得下扬州?”今夏好奇道。
“巨野王府奉国将军健椹抢夺百姓财产,刘大人点名让我去搜集罪证。”杨程万点了点自己。
“师父,要不就我和大杨去就行了,江南那地方潮湿得很,您这腿去了,肯定要闹毛病的。”今夏看着杨程万,颇认真道。
“对啊,爹。”杨岳也担心道。
“那怎么行,”杨程万摆了摆手,“这可是锦衣卫主办的案子,你们俩去,哪儿盯得住?”
“那派的是哪个锦衣卫呀?”杨岳担忧地看了今夏一眼,却发现今夏仍津津有味地刨着饭。
“锦衣卫经历,陆绎。”杨程万不动声色地挑了筷子清蒸鱼。
“怎么又是他?!”今夏大惊,放下手中的碗,看向杨岳。
杨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今夏,这曹昆的案子也结了,你跟陆大人的赌约怎么算啊?”
“那物证是我先找到的,怎么着也不能算我输啊,”今夏理所应当道,“这事可不能让他给赖走了。我还得把我的手铳要回来呢!”
“夏儿,”杨程万眉头微皱,语重心长道,“见到陆大人,你那个脾气可得收敛点啊。”
“我脾气好着呢,师父,来,吃菜!”今夏嘻嘻地笑着,给杨程万夹了一大筷子水嫩嫩的虾仁白菜,继而转向杨岳,一竖大拇指,夸赞道:“大杨,你不当厨子可惜了,太好吃了!”
杨程万看今夏眉开眼笑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却没动筷子。
“吃啊,师父!”今夏津津有味地咬了口拔丝地瓜,邀请着。
第二天一大早,今夏收好晾干的那件飞鱼服,叠得立立整整地放在一个方木盘上,送往陆府。
“大人,六扇门捕快袁今夏前来拜访。”今夏跟着一个小侍从,七弯八绕地进了内院,看见陆绎一袭浅色衣衫立在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柳树下,静静地读着书。柳枝轻摇,人影绰绰。
“陆大人,您的衣服洗好了。”今夏毕恭毕敬道。
“好,交给下人吧。”陆绎也不回头,淡淡道。
“是。”今夏笑嘻嘻地将衣服连同托盘递给旁边等候着的小哥。
余光一瞟,今夏一眼刁住一旁古香古色的箜篌。
“那个,咳,那个……”今夏迟迟不挪地方,口中犹豫着。
“还有什么事?”陆绎抬起头,转过身盯着今夏。
“大人,之前我们打赌曹昆一案,如今此事已了,卑职不是来邀功的,卑职就是想请大人,把手铳还给我。”今夏努力保持着微笑,微微弯着身子,一副恭敬模样。
“来要东西的?”陆绎微微皱起眉。
今夏顺从地点点头。
“我再考虑考虑吧。”陆绎复拿起书读起来,把今夏晾在一边。
“我……”今夏看陆绎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最后一点耐心也被他硬生生给磨掉了,“大人,虽然曹昆的物证是我先找到,但也算是我们一并找回。那颜面给您,实则咱们是打了一平手啊。大人能不能就不要跟我计较,把手铳还给我呀。”
今夏摇头晃脑,伶牙利嘴着,双手背后道:“我一个小女子,出门办案也是挺危险的,身上总得有个防身之物吧。”
“我不是说了吗,我再考虑考虑,没听见吗?”陆绎转过身,似是有千般的不耐烦,冷冷地瞥了眼今夏。
“不着急,不着急,”今夏连忙摆着手,满脸堆笑着,“您考虑着,卑职在这儿等着。”
看着今夏规规矩矩垂首侍立在一边,陆绎才又拿起书,细细读起来。
今夏悄悄地抬起头,看陆绎又读起书,没朝这边看,恶狠狠地冲他一龇牙。又看见摆在一旁线条优美的箜篌,便仔细端详起来。
乳白圆润的珍珠粒粒分明,错落有致地镶嵌在木质浑厚的箜篌上。箜篌呈一道流线型,泛着纯实的木质光泽。不争不抢,一股淡淡的儒雅气息扑面而来。乍一看,这便是今夏那日在潇湘阁所弹奏过的箜篌,但细细端详起来,便会发觉这二者的气质仍有千差万别。
“大人,卑职想冒昧问您一个问题,严世蕃送您的那架箜篌,卑职曾弹过,怎么现在觉得,这箜篌跟之前的不一样啊?”今夏终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问道。
“竞拍的是残品。”陆绎淡淡回应。
“这是正品啊!”今夏惊诧道,不觉向那架箜篌靠拢,想细细地看个究竟,又下意识地伸出手,拨了下那纤细的琴弦。
“别碰!”陆绎转过头,看见今夏向箜篌伸出手,低低地喝道。
“好好好,不碰,不碰。”今夏听得出陆绎声音中明显的恼意,连忙摆着手,向后退去,“那既然您这有正品,为何还要参与竞拍啊?”
陆绎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即便是残品,这琳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
“哦。”今夏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眼珠一转,又笑道,“那既然大人如此富有,那手铳买个十把八把的,小意思嘛。那卑职的手铳,大人能不能,还……”
陆绎放下手中的书。
“给……”
陆绎扭头,看向今夏。
“我。”
今夏差点就把最后这个字咽进嘴里,在陆绎的目光下默默地低下了头。
不知是嫌今夏太聒噪,还是良心发现,陆绎终是让今夏跟着下人去取回了手铳。
“我的小手铳,终于回到我手里啦!”今夏从小侍从手中接过手铳那一刻,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左看看右看看,就差一口亲上去了。
“这是给我改了吗?他怎么能自作主张改我的东西呢?!”今夏突然发现手铳的铳管被加长加固过,形状也有所改变,不觉有些气恼,又顺手瞄准花坛中的一粒小石子,“不过这样好像更顺手一些。”
之前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今夏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没想到这家伙还会火器制造啊!”
今夏左右把玩着新改过的小手铳,却发现一旁的侍从正定定地盯着自己,连忙陪笑着溜出府门:“走走走,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