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时候不早了，两人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路上，犹豫了很久的顾明，终于转头望着碧云说道：“碧云，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一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
他一直想问问，华月是否对他动过心，是不是真的早就和那也在一起了，同自己只是逢场作戏。可是他没有机会问，华月死了，碧心死了，就连那也，也死了。
他不知道能够去问谁，也不知道谁能够给他答案。不过如今看来，或许碧云可以给他答案。
“您问吧！”碧云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也……”顾明结结巴巴的问道：“是不是和华月公主，两情相悦？”
碧云闻言，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能开口说些什么。
如今，知道这些事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任她怎么说，都是死无对证。
如果她说，华月与那也之间的确有些什么，那么她和顾明就还有可能。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不能那么自私。
华月与顾明都对她有恩，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情，便让已经天人两隔的两人，再次误会下去。
一边是自己的爱情，一边是救命的恩情，一时间，她竟不知能如何选择。
顾明见她那副为难的样子，假装轻松的笑了笑，说道：“你若是觉得为难，那就别说了吧！”
他越是假装，碧云就觉得越是心疼。看着顾明的背影，她咬了咬牙，喊了一声“顾将军！”
“嗯？”
顾明转过头来看着她，他脸上虽然有笑容，但是碧云却看出了悲伤。
“他们二人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不想再看顾明难受。
顾明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张嘴问道：“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碧云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真的，是这样！”
她只觉得自己无比的累，说出这些话来，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碧云！”顾明见她那副样子，以为她是在说假话，便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说道：
“其实你不用为了想让本将军开心便说假话，我之所以会问你，就是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因为现在他们都不在人世了，如今这人世间，也就只有你还能给本将军一个答案，我只想听实话，而不是善意的谎言。”
碧云闻言，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我说的都是真的，碧云没有骗您！”
说着，她抬头看了顾明一眼，又低头说道：
“那也将军一直心悦华月公主，这是南疆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也仅仅是那也心悦公主而已，公主并不喜欢他。
我知道您想要知道什么，无非就是公主对您到底有没有动过心。
但是抱歉将军，公主的心意，碧云无从得知，碧云只知道，公主这些年久居深宫，很少与男子接触。
且碧云相信如果公主对您动了心，那将军您也一定能够感受出来的。毕竟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装，唯独真正爱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
碧云的话，对顾明而言犹如当头一棒。他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华月的脸。
初见时她在窗户前对自己微微一笑，茶楼里她眯死眼睛的样子，还有看烟花那晚未听清的话语……
往事一桩桩一幕幕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只觉得像是有人在拿刀扎自己的心一样，痛的他呼吸不过来。
原来，是他误会华月了，她与那也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些感情，并没有付错。
碧云见状，伸手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顾明，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之所以会说实话是因为她不想看见顾明难受，可是如今看来，好像她说不说实话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不论怎样，顾明都很难受。
因为他确确实实的爱上了华月，他的爱人于去年万寿节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他独自一人在人世间，承受着思念的苦楚。
“停车！”
另一边，一行人刚刚踏入江北城，柳公子朝着喊了一声，便转身跳下了马车。
“哎！”
绿水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顾凌阻止了。她伸手拦住绿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两人走下马车，只见柳公子正站在一府邸门前，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门口的“柳府”二字，眼底一片伤感。
顾凌走过去，张口问道：“这就是公子的家吗？”
柳公子摇了摇头，有些落寞的回答道：“从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两人闻言，没在说其他的话，只是陪着柳公子一起站在原地。每个人心中都有些不愿提起的往事，倘若柳公子不主动说，那顾凌自然不会主动去问。
也不知究竟在原地站了多久，柳府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地位不低的家丁。
“丁叔……”
柳公子在原地喃喃道。
而那位柳公子口中的丁叔，站在原地盯着三人看了几秒后，便兴奋的朝着柳公子冲了过来，老泪纵横的拉着他的手问道：“公子，是您吗，公子……”
“是我……是我……”
柳公子的眼眶也是湿湿的。
“快！快！进府去！”丁叔拉着柳公子的手便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朝着顾凌与绿水说道：“你们两位是公子的朋友吧，也一起进去喝杯茶吧！”
柳府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普通大户人家，可是走进去十分气派，丝毫不输京城的那些世家。看来，这个柳公子的家世定是十分不简单。
穿过长廊后，便来到了柳府的大厅，紧接着便有下人将茶水端了上来。
三人还未来得及好好喝上一口茶水，便有一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上来，将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后，阴阳怪气的说道：
“呦，大少爷您终于舍得回家了，还带了两个女人，啧啧啧……”
“方姨……”柳公子站起来，目光凶狠的盯着那女人说道：“您说话注意点，这二位是我的朋友，请您尊重她们！”
“朋友！”那妇人讽刺的说道：“原来是朋友呢，我还以为是……”
“方姨！”柳公子厉声说道：“您休要再胡言！”
“行吧！”方姨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张嘴说道：
“她们和你什么关系，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大少爷想喝茶就继续喝，想留下来吃饭，柳府也不缺那一两副碗筷。
只是这柳府虽大，能住人的房间却没有多少，大少爷若是想留在柳府过夜，只怕是没有房间。”
柳公子闻言，转头盯着那妇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您放心，这茶，在下就不喝了，晚饭，在下也定是不会留在府里吃的。”
说罢，便转头对着绿水和顾凌说道：“咱们走！”
刚刚走出柳府的大门，丁叔便又追了上来，他拉着柳公子的手说道：“公子，公子好歹吃了晚饭再走啊！”
柳公子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
“丁叔，您的心意，临风都记在心里，只是这柳府早在十三年前便没了我柳临风的容身之地，此次回来，不过是想见见故人，看到您身体安康，我也就放心了！”
毕竟如今这柳府，真正挂念他的，也就只有丁叔一个人了。
“老奴一切都好，倒是公子您，这些年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老奴没用，终究是没能完成夫人临终前的嘱托，保护好公子您！”
柳公子摇了摇头说道：“丁叔，那些都过去了，我相信母亲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责怪您的。其实我此次前来，还想像您打听一件事情，请您帮帮忙。”
“公子但说无妨！”丁叔抬头盯着柳公子说道：“老奴一定竭尽所能。”
“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生了一场怪病的事情吗？”
柳公子盯着丁叔问道。
“自然是记得的！”丁叔点了点头说道：“那一次十分凶险，还好温大夫妙手回春，这才救回了公子您啊！”
“对！对！”柳公子闻言，十分激动的抓着丁叔的手说道：“就是温大夫，丁叔，如今您还能找到温大夫的下落吗？”
丁叔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怕是有些困难，毕竟我已有好多年没听说过温大夫了！”
“好吧！”柳公子失落的点了点头，对着丁叔说道：“今日麻烦丁叔您了，临风还有事，就先走了，您老记得保重身体！”
丁叔虽然是下人，但也看着他长大的，对于柳公子来说，他更像是一个父亲。毕竟这么些年，他从未受到过父亲的宠爱。
当初倘若父亲能够多看母亲几眼，不被小妾蒙蔽了双眼，让柳府上下尊称方如云为夫人。
那母亲也不至于被小妾逼着为父亲陪葬，自己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无家可归。说到底，方如云纵然有错，但父亲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帮凶。
“公子啊！”
柳公子刚刚转身走了几步，丁叔便又张嘴问道：“您是打算离开江北吗？”
“不！”柳公子摇了摇头说道：“打算在江北城中住上几日，顺便打听打听温大夫的下落！”
“这样啊！”丁叔点了点头，看着柳公子说道：“公子放心，老奴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温大夫的下落的，一旦有消息，便会通知公子您的。”
“如此！”柳公子朝着丁叔行了一个礼，感激的说道：“那便有劳丁叔您了！”
江北城的天灰蒙蒙的，像极了柳公子的心情。刚上马车，他便对着顾凌和绿水说道：“刚刚让您们二位见笑了！”
顾凌摇了摇头，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柳公子不必太过介怀。也要感谢柳公子，在刚刚那种时候，还惦记着要帮我们寻温大夫的事！”
三人在江北城中住了下来，选的仍旧是地势最好，来往人员最多的客栈，这样也有利于寻找温大夫的下落。
夜里，顾凌早早就睡下了。而绿水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柳公子那张脸。
最后索性不睡了，她爬上客栈的楼顶，准备去看星星，却不想在客栈的楼顶上遇见了柳公子，他正一个人坐在楼顶喝着闷酒。
绿水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开口问道：“还不睡啊？”
柳公子摇了摇头说道：“睡不着！”
故地重游，却处处都是物是人非的悲哀，他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是因为白天的事吗？”
“算吧！”
其实也不仅仅是白天的事，只是白天的事让他想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罢了。
那些往事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头，虽然不是很痛，却扎的他睡不着。
绿水见他一脸痛苦的样子，便开口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不哭！”柳公子抬头望了望天说道：“我的眼泪，早在十三岁那年就流完了！”
那年，父亲出门做生意，遭遇劫匪，在一个冬夜里永远的睡了过去。母亲被小妾逼的在雪地里丧了生，鲜血染红了整个雪地。
然而这些都还不够，方如云为了能够让她的孩子得到整个柳家的财产，竟还想对年仅十三岁的他下手。
丁叔于一个雪夜将他从被窝中喊醒，连夜将他送出了城去。他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再也没有了家。从此颠沛流离，四海为家。
还好在路上遇见了贵人，否则他恐怕早就死在了某个不知名角落里。
绿水闻言，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柳公子旁边，低头看着面前的那一小块地。
“哎！”柳公子用胳膊肘推了推她，问道：“你就不好奇，我十三岁那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吗？”
绿水摇了摇头说道：“你若不想说，我便不好奇！”
其实她也猜了个差不多，无非就是家门不幸，小妾当道，正室被害，嫡子只能远走他乡，颠沛流离。
柳公子笑了笑，没有继续那个话题，而是盯着绿水的眼睛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吧！”
绿水闻言，盯着柳公子，没有说话。
她不傻，当然知道柳公子时什么意思。倘若不是因为喜欢，又怎么会跟随两个刚刚认识的人，重新来到这个令他难过的地方呢？
柳公子见状，接着说道：“其实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了！”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柳公子话音刚落，绿水便张口说道：“我奉老爷之命保护夫人，我的生命，是献给老爷和夫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一心效主，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哪怕，她对那个人动了心。
她从懂事起，便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而训练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高手，并贴身保护赵彦则。
当时和她一起接受训练的有很多人，可是到最后真正去到赵彦则身边的，却只有她和青山。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那便是效忠赵彦则。
“不！”柳公子闻言，抓住她的手说道：
“你的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忠诚是一回事，拥有爱一个人的权利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能因为要效忠你的主人，便失去了你自己。”
绿水转头盯着柳公子，满眼的惊讶。
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话，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她的生命是属于赵彦则的，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赵彦则，而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这么多年来，她无条件听从赵彦则的命令，赵彦则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就连她自己也认为，自己的生命是属于赵彦则和顾凌的。
只有柳公子告诉她，她的生命是属于她自己的。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她的生命真的可以属于她自己，她也可以自由的去爱别人吗？
一时间，她有些惊慌失措，她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原地，可是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二人身后的顾凌。
顾凌半夜醒来，发现绿水不在房间，心中有些不安，便起身出门去寻她。
楼下守夜的店小二告诉她，看见绿水上了楼顶，她就上楼来寻她，正巧听见了二人的谈话。
“夫人！”
绿水喊了她一声，低头有些不安的扯着自己的衣角。
顾凌点了点头，伸手道：“随我回房吧！”
柳公子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像她们二人没有插嘴过问自己的家世一样，自己也没有权利在她们主仆之间插嘴，哪怕自己是真的喜欢绿水。
“我不是故意想要听你们谈话的。”
刚刚走进房间，绿水还未来得及张嘴，顾凌便开口道。
“夫人！”
绿水抬头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顾凌打断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绿水别说话，然后张嘴道：“其实柳公子说的对，你的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有爱一个人的权利，也可以选择你自己的未来。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丫鬟看待的，不论你做什么选择，只要不是对我于阿则不利的，我都会尊重你，我相信阿则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