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下，这一次我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通风报信的。陛下已经决定了，圣旨估计很快就会来，到了那个时候，秦王殿下您就算是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接受啊！”
李世民兄弟之间的争斗已经切实关系到许多人的利益，现在正站在秦王面前的宦官总管便是其中之一。李世民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沉默了下去，整座秦王府陷入怪异的安静之中。
“我说什么的来着？我说什么的来着？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经虎视眈眈，你呢？还在给我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世民，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圣旨一到，你不接受就是抗旨，李建成和李元吉马上就能够用这个理由把你打入天牢。你要是接受了，我们所有人都要离你而去，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能成功吗？
你何必再管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有些事情不能这么想！你这么想了，你只是在欺负你自己而已！你把自己框死了，但李建成和李元吉没有！
他们要你死，你难道还要把刀送给他们吗？现在不是你想这个想那个的时候，你应该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那就是争一把，死了也无憾！”
长孙无忌的怒吼撕裂了原本折磨人心的寂静，李世民闭上双眼，长舒了一口气，难以接受已经到来的危险。
“你觉得这是一个危险，但其实这也是一个机会，能够让你成就你想要的人生，不是吗？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会帮你的，你不需要害怕什么，世民！”
长孙无忌纠结地看着秦王，但李世民却依旧没有表态，微妙而又难以解除的气氛令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你也知道现在李建成和李元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已经不顾一切了，你也不需要去在意什么，我们都在呢。但如果我们都不得不离开了，你那个时候还能做什么？
李建成当了皇帝，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无缘无故地杀了，前面那么多兄弟相残，父子相残的故事你都忘记了？等到了未来，那种事情就肯定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长孙无忌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但因愤怒而颤抖起来的身体却拒绝了他的要求。李世民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任何动作都是一种浪费。
“世民，我只是一个大老粗，陪你打江山打到现在了，我不得不说一句——你现在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世民，无论如何都不是！
那个果断的李世民去哪里了？那个勇敢的李世民去哪里了？那个聪明的李世民去哪里了？你以为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对的，但我们并不这么觉得。
有些事情能忘掉都忘掉，能不要就不要，为什么？因为你现在做的事情都很错！我不是在说你，但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让我根本不愿意相信这是你会做的事情。”
尉迟恭忽然站了起来，将愤怒到极致的长孙无忌拉到了一边，凝视着依旧一动不动，毫无表情的李世民。
所有人都在等一句话，他的一句话。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都想对我好，但这件事不是我们想做就能做的。我需要去问问另外的人，看看他们怎么说，放心，我今天晚上就给你们一个答案。”
李世民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话令所有人暂时松了一口气，但只有到最终的结果出现后，所有人才能够安心下来，能够舒一口气。
......
“秦王殿下这是——想要收拢我？”
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狂潮褪去，李世民于是收拾好心情，第一个见的人便是灵州大都督李靖。
“并不是什么收拢，只是说来问大都督你的意思。我虽然是秦王，但无论是眼界还是想法，都比不上大都督你。我觉得如果有大都督你来给个建议的话，会更好一点。”
李世民与李靖约在茶楼，泡上一壶上好的嫩叶龙井，李靖看着李世民为自己亲自倒上了一杯茶，神态渐渐放松了下来。
“什么问题还值得来问李靖我的建议呢？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都督而已，就算再怎么有点名气，也不值得秦王殿下你亲自来问啊？”
李靖轻轻地吹了一下茶水，但并没有饮下。李世民看向了茶楼下或是在叫卖的商贩，或是在沿街乞讨的男女，贫富贵贱混合在了一条街上，构筑成形形色色各不融合的世界。
“大都督有没有想过，如果太子登上了皇位，咱们的大唐是不是会变得更厉害，还是说一直要就这么卑躬屈膝的，要向匈奴，回纥乞求和平？”
李世民的问题令李靖略略惊讶之余，原本轻松的心情因此荡然无存。
“秦王殿下的弦外之音是——觉得太子殿下并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最好人选？可是为什么呢？如果太子不是的话，还有谁能够当得上呢？
陛下当年选择了太子，也肯定是有他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我想再怎么说，太子的位置也算是重要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决定的吧？”
李靖摇了摇头，李世民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继续看着面前繁忙的街道，仿佛从一条街便能够窥见整个大唐的风貌。
“太子到底是不是应该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比他更有这个能力，不知道李靖先生想不想要了解一下？”
李世民忽然看向了面前的李靖，而他的双眼中，满是渴望的熊熊烈火！
“秦王殿下，弦外之音那么明显就不叫弦外之音了。李靖只不过是一个大都督而已，再怎么有权力，也只是一个大都督，没有其他的职位，不是什么三公九卿，六部尚书侍郎。
我只想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至于谁当太子，谁当秦王，谁生谁死，谁赢谁输，我不会太在意，毕竟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李靖终于喝下了杯中的茶水，而李世民眼中的火焰却悄悄熄灭了，两人相对而坐，沉默许久，听着远处人们的欢声笑语，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大都督你——你是不愿意帮助我了？难道说太子已经来过，和你商讨好了条件，让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帮我吗？”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李世民终于开了口，李靖只是喝着茶，并没有任何解释。直到远处的一炷香已经燃烧殆尽，李靖才放下了茶杯。
“秦王殿下，太子殿下根本就不会看上我，而我也不会参与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毕竟这件事远比你和我想得要复杂很多，这可是要遗臭万年的事情！
但我能给秦王殿下你一个建议——就是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知道你的能力在太子之上，不去争取一下，真的有点可惜了。
至于我——我不会去参与任何一件事，因为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好处，为人臣子，当然是要忠于自己的君王，现在陛下仍然还在，所以我只会忠于他的命令行事。”
李靖向李世民鞠了一躬，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让他坐了下去。李世民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大半，但他却没有任何再喝一口的想法。
“那我也就不叨扰大都督你了，毕竟现在也是一个特殊时期。也请大都督不要说出任何我见过你的话，这件事如果说出来了，很多人都要被牵连的。”
李世民作揖行礼，李靖点了点头，将杯中剩余的茶一饮而尽后，消失在了秦王的视线中。而当李靖彻底离开，躲在一边的长孙无忌忽然走了出来。
“李靖为人向来高傲不羁，在大事和小事上都能够做得很好，一般人还真的不能够动摇他的想法。世民你没有拉拢到他也很正常，不需要太伤心。”
长孙无忌的话令李世民笑了一声，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悲伤与愤怒，长孙无忌见状鞠了一躬，不再继续说话，恭敬地打开了茶楼独间的门。
“接下来就是李勣了，这个人能征善战，帮我们赢了不少战争，如果能够得到他，我们就不需要担心什么外部战争，就算是要做那种事情，他的武功也能够帮我们很多。”
长孙无忌说完便离开了，等下人们将茶水换了一遍，重新燃起安神香时，李勣终于出现在了李世民的面前，对他拱手作揖，坐在了正对面。
“李勣在收到秦王殿下的邀请时，实在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力能够配得上秦王殿下的厚爱。”
李世民笑着让李勣坐下，看着他喝了一口新沏好的茶，举止略微有些拘束的背后，是本并没有太多交流的两个人第一次好好地坐下来谈话。
“李将军实在是太紧张了，我这一次来的确是有些事情要问问李将军，如果李将军觉得这件事可以做一做，那我就去做，如果李将军觉得不应该做，那我可能还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李世民的询问令李靖略微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中，等待着李世民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现在这个大唐，实在不是我想要的大唐，外有强敌，内有乱贼，实在是让我很心力交瘁。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这件事并不是我能够解决的。
我也很庆幸现在的大唐有像李勣将军一样的将军，能够让我稍微安心一点，但这种状况也不是一个或者两个将军能够解决的，是需要一个伟大的皇帝来改变的。
显而易见的是，现在的太子并不是最好的人选，李建成宅心仁厚吗？不！李建成英勇无畏吗？不！李建成和李元吉都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却是现在大唐的太子。
等太子登基，成为大唐的皇帝之后，这样的情况不会变得更好，只会变得更糟糕，等到了那个时候，大唐就不会成为我想要的大唐了，而是一个谁也不喜欢的畸形产物！”
李世民用平静而凝重的语气说出的话让李勣愣了一下，他忽然明白面前的秦王想要做什么，握着茶杯的手忽然颤抖起来，茶水因此被震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