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破开水面,白色的水花向两侧飞溅,涟漪不断向远方散去,附近的鱼儿摆动身躯,逃离这钢铁的庞然大物。
破风号这样的怪物,承载成千上万人,在海面上漂流。
三百米的全长,让破风号就算运载万人,也不至于太过拥挤。
破风号上的乘客显得彬彬有礼,就算一日三餐没有保证,他们仍然坚守道德的底线,不偷不抢,这样的景象都得归功于破风号的船长——吴仁。
吴仁不喜欢别人喊他船长,遇到年纪大的,他让别人喊他小吴,遇到年纪小的,就叫别人喊仁哥。
正是吴仁全力阻止破风号的提前出海,才将万人载上船,可以说,船上有一半人的命是吴仁救的。
不止如此,就连食物的分配,吴仁也尽量做到平等,这自然受到大部分船员的抗议,无奈之下,吴仁改为按劳分配,当然,他会安排平民加入到航船的维护行动上,以此分发粮食。
船上的食物哪儿够他们吃呀,出海后几天,粮食就见底了。
破风号只能选择一个靠得近点的城市,组织一群精英,让他们去找些食物,可这几个人哪儿够啊,那可是上万人的饮食问题!
于是,吴仁在船上搞了一些种植区,却还是差了一大截。
后来,连平民也得下船去找吃的,下去的多,回来的少。
不久之后,除了吃的,还得找治病的,航船的燃料。
眼看着船上的人数越来越少,食物的消耗和产出终于渐渐平衡。
航船上那些想去格陵兰岛的声音也渐渐消停下来。
维持着现状,一个多月过去,那个男人被外出搜查资源的行动队带了回来,跟着他一起的有二十多人。
吴仁在船头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港口,看着破风号,却不知道他为何眉头紧皱,这艘船如何会让他生气?
男人见了吴仁,眉间也不见舒展,这让吴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儿做得不到位。
只听见男人气冲冲的说了一句:“你好,我叫林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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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脚杯里装着半杯红酒。
吴仁有些恋恋不舍的将红酒瓶塞上,晃了晃,看着见底的酒瓶,他无奈的将酒瓶放回书架上。
他端起杯子让嘴唇浸没在红酒里,让一小口的酒液顺着嘴缝流进口中。
“你是说,你是病毒感染者,却没有变成那样的怪物。”
桌对面的林殷没有给吴仁好脸色看,红酒并没有让林殷展露笑颜,就像是吴仁和他有什么血海深仇,直勾勾地盯着吴仁。
“是的,可这该死的病毒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何时,总会有一股愤怒感从心底涌出,就连睡梦里也是如此。”
吴仁扭头看向窗外。
此刻的大海就像一个熟睡的孩童,轻微的海风就像母亲的大手在大海脸上划过。月影在海面上变化,变成一个个椭圆。
吴仁伸手指向月亮。
“看,今天正是月圆。”
林殷顺着吴仁的手指看过去,一轮明月挂于半空,柔和的月光四散晕开,但这仍然不能让林殷感到一丝平静,那股从胸腔溢满的愤怒永不消退。
吴仁轻声说:“以前,我第一次作为破风号的船长登船的时候,从来没有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这里只不过是我工作的地方,我的家在岸上,家里有父母,妻儿,所以那个时候,每次远航出海,我总是会看着月亮,心里想着他们是否安好,总是想快点回家。”
他把剩下的红酒一口喝完,轻轻将酒杯置于桌上,接着说:“等到病毒爆发之后,我再看到圆月,却没了那种感觉,我不再想到岸上的家,只是偶尔喝醉之后,能在梦里记起他们的样子。”
“林殷,我不能载着一船的人跟你去格陵兰岛。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能跟着你冒险。”
林殷从椅子上猛然站起,双掌重重拍在桌面上,身前的高脚杯摇摇晃晃,终于倒下,半杯红酒洒落,浸湿林殷双手,就像是从手掌里流出的鲜血。
“这关系到人类的生存!我是个最好的研究体!现在大部分的幸存者都聚集在格陵兰岛!新闻还有在播的时候你也都清楚!你难道不想看到我们重回大陆的一天吗!”
“我们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移居成功,万一那边已经被病毒攻占了怎么办?让我带着一群人去送死?还有,现在已经六月份了,等我们慢悠悠的把破风号开过去,早就结了冰,太危险了。”
“你会后悔的。”
林殷气冲冲的走出船长房间,把门外的侍者吓了一跳,赶紧领着林殷向分配的房间出发。
吴仁把倒下的红酒杯扶起来,用餐巾擦净桌面,这才慢悠悠的说:“我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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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说?”
“拒绝了。”
上铺的人翻了一个身,接着说:“我就知道他不会答应的,那我们要怎么去格陵兰岛?”
林殷答道:“我相信他会改变主意的,还有你,跟你说了睡下面,你难道不想要你的腿了?”
“嘿嘿,没事没事,腿上的伤已经好了,不过,林医生,就算蠕虫病毒让你停不下生气的情绪,可你仍然在关心别人。”
“哼,这只是一个医生的职业操守。”
林殷没有上床,他来到床边,窗户打不开,只能隔着玻璃眺望。
外面似乎变了风,吹过海面的风不再那么轻柔,泛起一个又一个不小的海浪,水里的月亮被拆得七零八落,看不清楚。
突然拍到窗上的的海水没能吓林殷一跳。
这样的景象就像林殷无尽的愤怒,翻腾之后,还是翻腾,一浪拍打着另一浪,汹涌澎湃。
床上的那人说:“林哥,还不睡吗?”
“来了。”
扭过头的林殷迅速钻到被子里,闭上眼。
就算眼前已经没了海浪,耳边仍然还在响起轰隆巨响。
响着响着,林殷睡了过去。
他梦到自己就是海浪,一个永远不会停下的浪,越翻越大,越翻越高,就像是要吞噬世界的巨浪,最后拍在岸边,水流冲上岸,淹没一切。
愤怒不由得再次膨胀,一睁眼,已是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