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31日
今天爸爸到学校来参加家长会,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在会上挨批评的准备,毕竟谁家的小孩考试会科科不超过20分呢?
但是啊,当爸爸从空中落到操场中央的时候,大家都只来得及惊呼,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是全校倒数第一这件事。
校长让全体学生和家长欢迎我们的英雄。
被淹没在掌声中的爸爸一边向他人招呼,一边向我走过来。
他就像被打上了聚光灯一样,将众人的目光一点点拉向我。
当他抱起我将我高高举起的时候,我发现,似乎已经没有人在乎我是最后一名了。
回家的路上,我问爸爸是不是因为他是超人,所以才没有人在意我的成绩,甚至我自己都不在意。
爸爸停下了脚步,把我抱在胸前,让我看着他的眼睛。
“儿子,当一个人过于耀眼的时候,别人看他就像太阳,就会看不清他的旁边究竟是什么。当光芒消失的时候,他们才会开始细细打量,他们才会发现——‘哦,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人。’爸爸我呢,就像那个太阳,总有一天,我会再也发不出光。别人可以看不清你,但是,你自己,一定要看清楚自己,这样一来,你也能够在那一天到来之后,自己发着光走下去。”
我不太能够理解爸爸的话,但我看着他的眼睛时发现,他的眼睛里,只有我。
所以呢,我先把这段话记在日记里,总有一天,我会看得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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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1日
如果,他没有救我就好了......
世界仍然有一位超人,代价只不过是我这个普通人而已。
他总是告诉我,拥有力量的人,就应该去帮助更多的人。他比我清楚,哪边的人更多吧!
是人都会这么选的吧!
那个著名的列车哲学问题!
是牺牲一个人,还是要亲眼看着五个人的死亡?这根本就不用思考!
我恨他!我明明,我明明在匪徒打给他的电话里告诉过他了!为什么他还是来救我!如果不是他,那两百多个人还好好的活着,和家人共度余生。如果不是他!我就会死......
为什么那些曾经崇拜他的人,那些曾经高喊他是英雄的人,会跟我说,他是社会的败类,是人类里的渣滓!
难道就因为他救了他的儿子?怎么能用这样的理由去侮辱一个父亲!错的是他们!
为什么爸爸刀枪不入的身体会被子弹打穿,为什么直到爸爸咽下最后一口气,他都在跟我说对不起,为什么他会说,他不该让我背负这样的命运。
我......怎么能恨得起来......我的超人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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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殇双手贴在脸上,他不希望让儿子看到自己悲伤的样子,这样的自己,怎么能成为一个父亲。
蠕虫病毒的严重性远超黎殇的想象。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般的流行性感冒,随便应付应付就行了,没想到现在却要夺去他儿子的性命。
“爸爸,别哭了,你看我,我都没哭呢!”黎明费了好大的劲,抬起手想握住父亲的手臂,却总是抬到一半就精疲力尽了。
黎殇握紧儿子抬起来的手,努力克制着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的泪水。
“爸爸,没哭,爸爸是在高兴!”
“原来,人在高兴的时候也会流泪啊,爸爸。”
止不住的泪水终于喷涌而下,这“喜悦”的眼泪竟然也是咸的。
“爸爸,你是超人吗?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超人,你跟他一样,会飞,一只手就能搬起一个货架!”黎明看着父亲,别提多兴奋了。
是的,黎殇是超人。
蠕虫病毒爆发后,黎殇就跟在外地工作的妻子失去了联系,独自一人带着8岁的儿子在家避难。因为自己超人的体质,黎殇根本就不怕感染者,他只需要保护好黎明就行了。
可黎殇却连这样的小事都失败了。
黎殇外出寻找食物的间隔,黎明遇袭了。尽管黎殇回来得很及时,黎明还是受伤了。
黎明的肚子被感染者划出了一个大口子,止不住的鲜血不停的往外冒。
黎殇用光了家里所有的止血物品,似乎却只能稍微延缓一下休克的脚步。
他抱着黎明飞到医院,这儿却早已沦陷。
还没来得及飞往别处,黎殇就感受到超人之力的消退,只能就近找了一栋房子,安置黎明,再趁着力量还没有完全消退之前,搬来超市里的货架把楼梯口堵上。
“爸爸已经不是超人了。”
“那爷爷他也和你一样是超人吗?”不知道为什么,黎明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很平静,他现在只是好奇,超人一样的爸爸,会有一个怎样的爸爸。
“你的爷爷,我的爸爸,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超人,却不是一个英雄。”黎殇轻轻抚摸儿子的额头,从18岁以来,他就没有对别人提起过他的父亲。面对生命即将逝去的儿子,他想告诉他一切。
“小时候,我的邻居,伙伴甚至是老师都说你爷爷是个英雄。
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被他抓进监狱的罪犯数都数不清。
我曾经问过你爷爷,我是不是也是超人。
他却告诉我,他永远永远都不希望我有成为超人的那一天。
直到我18岁。
身为超人儿子的我,被绑架了。
很好笑对不对,我从来没想到我会被绑架,有你爷爷在,我活得太安全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那些坏人知道他们杀不掉你爷爷,因为他刀枪不入,所以他们就决定要毁掉他。
他们让你爷爷在我和一架航班中选一个,是救我,还是救那架航班中的人。
我明明在坏蛋打给他的电话中大声告诉过他了,别管我。”
黎殇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明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感情,又像荒古猛兽般在他的身体里来回乱撞。
“他在电话里对我说:‘儿子,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背负这样的命运。’
我还以为他不会来救我了,虽然我有点失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知道,只要父亲救了我,他那英雄的称号将会被永远移除,我希望,他是永远的英雄。
后来,仓库的大门轰然倒塌,从烟尘中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他顶着枪林弹雨,从坏人的手里救下了我。
接着,他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我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我这才发现,你爷爷他,早就在交火中受了致命伤。
然后,他仿佛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捧着我的脸,对我说‘对不起,你一定要像一个太阳一样活下去......’”
黎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超人父亲那坚不可催的身躯会败在那些歹徒手下,为什么在父亲死亡之后,自己获得了超人的力量。
这诅咒一般的力量,当父亲决定救下自己的那一刻,就慢慢的从父亲身上剥离。
这拯救他人的力量,在拯救至亲之人的时候,却连自己都救不了。但,它又必须在至亲之人死亡的时候,才能延续下去。
“爸爸,爷爷他,是个英雄!他是你的英雄,不是吗?”
“也是我的英雄!爷爷救了你,才有了我,不是吗?”
黎殇洪水般的情感似乎被安抚了,没有那么痛,却更悲伤。
“有人吗?”
屋外,传进一声询问。黎殇并不理会,他只想趁现在多陪陪儿子。可当他看到儿子望着他的眼神时,他明白黎明让他快去。
“我的超人爸爸,你要像太阳一样。外边那个人呢,现在需要你。”
当黎殇出门交谈后,惊讶的发现,货架那边的人竟然有医疗用品,他赶紧用食物换来,现在这唯一的医疗用品,是他儿子的救命稻草。
黎殇甚至没来得及把交换的食物丢给对面那人,他得赶紧去救他的儿子。
床上的黎明把手伸向向他跑来的黎殇,等到黎殇跑近后,却发现,他的儿子,黎明他,已经......
黎殇已经听不懂从黎明嘴里蹦出的音节了,那已经,不是黎明了。
是愤怒,还是悲伤,不知名的情感从黎殇体内深处爆发,那是每一个细胞都能感受的感情。
这样的情感仿佛要将黎殇撑爆,他想通过声嘶力竭般的呐喊释放它,而身体却像被抽空了一样软弱无力,连一句细微的辱骂声也发不出来。
诅咒的力量,再一次回到了黎殇身上。
黎殇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完成了儿子交给他的任务,他把食物丢给了那个乞讨的人。
最后一丝理智绷断的黎殇,从窗台跳了出去。
他往这个城市的阴影中飞去,只有在那儿,他才有地方去宣泄这让人无法承受的情感。
“我的超人父亲,你要像太阳一样!”
当黎殇从疯狂中恢复过来时,他还能听到儿子的声音。
父亲的下场,让黎殇对社会失去了信心,所以,就算曾经的自己拥有超人般的力量,他也决不会用这份力量去帮助那些白眼狼。
可当黎明最后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黎殇想起了父亲对小时候的自己说的话。
“当一个人过于耀眼的时候,别人看他就像太阳,就会看不清他的旁边究竟是什么。当光芒消失的时候,他们才会开始细细打量,他们才会发现——‘哦,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人。’”
“别人可以看不清你,但是,你自己,一定要看清楚自己”
最看不清楚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
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儿子,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爸爸,黎明,我会成为英雄,作为一个儿子,我会继承爸爸的事业,作为一个父亲,我会完成黎明的期望,从今以后,我要像一个太阳一样活下去!”
黎殇飞向空中,他的身后,是初升的太阳。